“是。但这几日国丞那里的反应,不似是嫁祸之人。何况,此事做的严密,事发前竟是半点风声未露。虽无证据可依,但依臣平日所见,国丞没这个本事。”
狄螭听到此处心中已有几分了然,眸中闪过一簇锋芒,“叫贵和来。”
神纪随手抄了一把椅子,在地上砸了几下,弄出些响动。本已欲走,却侧耳听了一瞬,又复低哑道,“皇上?皇上?!您的病情可是有变?”
狄螭微愣,心中本在悲苦,听神纪这一向冷淡的家伙如此动情的询问,露出一丝笑痕,“倒是似乎不如何的痛了。”
听到那个“痛”字,神纪心中一颤。这男人,从不言“痛”。难得此时说了出来,却是“不痛”!
贵和本就担心狄螭,睡得不熟,此时听见那声音,顿时慌忙跑了进来。
神纪听贵和动静,终是不能久留,便不再多言的消失在房间里。
“宣心明王爷即刻进宫见驾。”狄螭说完,侧卧榻上,松了手上力道。
真得是不如何的痛了,心口只余冰寒刺骨。
第二十三章 兄妹诉情梓橦下 帝王啼血病榻前(四)
兄妹诉情梓橦下帝王啼血病榻前
深夜之中,车马不得入后宫。
因此狄螭在位近六年,从没在深夜之时招身子不便的两位兄长入宫。此次却破了例。
贵和在宫门口迎接,皇上口谕,准心明王爷的轿子入宫。可狄凨却让义子狄侭掺了,坚持要下轿。贵和无法,只得头前引路。
到得正殿,狄螭已然挑了床帐,吩咐人开了窗透气,只拥了个暖炉在怀,倚靠在床头帐子的阴影中等着他们。
贵和见那敞开的窗子,欲言又止。子时刚过,狄螭实在不该受这夜风。可这心明王爷与当今万岁之间的事情,不是他贵和能理的清的,不可多嘴。
心明王爷双目是被毒盲了的,所以一受强光便头痛。狄螭命贵和看了坐,只在殿角留了一盏宫灯。
狄侭扶狄凨坐了,向狄螭行礼。
狄螭温声道,“侭儿在国子监一切可好?宫学的太师常跟朕问起你呢。朕听闻,武院司业对你兵法、骑射赞赏有加?”
狄侭一向寡言,只低声谢了纹平帝的夸奖。
狄凨却轻哼,“皇室之子,整日里舞刀弄枪的,有什么值得夸的了?”
“善战者,保家卫国,栋梁之材,怎会不值得夸赞?朕幼时常恨自己先天不足,否则,便可为三哥的江山守一方安宁了。”狄螭修长手指抚着暖炉的盖子,平淡道。
狄凨闻言,抿了抿唇,侧头对身旁狄侭道,“你先出去。”待狄侭退了出去,才恭敬道,“皇上说笑。这江山便不是皇上的,也是百姓的。”
狄螭不语。抬眸看着狄凨。
当年的狄凨,才华横溢,文武兼备。是所有皇子里最耀眼的。先帝会冒险废二子,立三子,便是认为这三子狄凨更适合继承大统。没想到世事变幻莫测,却种下了祸患。致使这才子不仅没能坐拥天下,反倒成了残疾。
昏暗光线遮掩不去心明王爷身上的王者之气。那坐姿,那衣冠,仍是一丝不苟的完美。因为目盲不便,他一直未蓄髯。三十六载岁月,并未在这位皇子的脸上留下沧桑,反更见成熟的魅力。只是那微微闭合的双目,眼角却带着一丝只有狄螭看得懂的戾气。
三皇子一直是尊贵至极的,傲然的,虽不见狂妄自大,却总是居高临下、受不得半点委屈。只是后来狄螭登基,他才开始谨守本分,便如今日不肯乘轿坏了规矩。
虽则如此,狄螭却看的分明。曾经,只有狄螭知道狄凨那风光背后无处寄托的温情,所以今日,只有狄螭看得出他身上那不同于以往的阴沉。
“生在帝王家,本不该说太多真话。那不仅危险,而且被看成粗鄙的行为。真真假假,悟性高的圆转自如,悟性低的谨小慎微,所谓帝王之术,人人都该遵从。”狄螭缓缓开口,“可惜朕不是宫里长大,别院山野之间,养了朕这么一个粗鄙的人。常人百年寿命,朕却未必活的过一半。登基后常觉,这真假之间的艺术,朕短命,赏玩不起。何况,朕这粗鄙之人平日朝堂上装装高雅,不怕天下人耻笑,私下里却怕心明王爷看不过眼呢。”
狄凨闻言唇抿得更紧。狄螭一向韬光养晦,处世温和。这番话却太真,真到令人厌恶,将皇室那些用高贵外衣包裹的丑恶□裸的揪出来,毫不留情的鞭笞。这是对狄凨的侮辱,更是对整个皇室的侮辱,却出自帝王之口。
狄螭见狄凨表情,冷笑,“朕问你,秦家私藏龙冕的事情,可是你的作为?”
“孤王不知皇上所言何意。”狄凨平淡道。
狄螭沉默片刻,“既然不是你做的,听说秦家私藏龙冕的事情,半点也不吃惊么?还是,朕没将你在吹影阁和镂尘阁里的势力拔除干净,你早得到了消息?也对,当年朕都登基了,你还有办法让吹影镂尘为你效力,差点便将朕和朕的股肱之臣全都杀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