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长花白胡须遮盖住了庞万三的嘴巴,似乎他并不着急进攻,臃肿的身材并不妨碍他运动自如,仿佛他的功夫就需要那样的身材。虽然对手招式夹带着致命的气势,在萧云邈看来对手击过来的拳很难躲避,但都被庞万三几个漫不经心的动作化解了。
即使落在身上,也不痛不痒,无关紧要。
此时,萧云邈和妹妹才意识到,或许今天父亲允许庞总管破例出门,可能就是为了应付这样的场面。钱子幽的阴阳双拳,打在自己身上肯定吃不消,但打在庞总管身上就像落在棉花上,力道和拳势瞬间被化解。
两人已经打了六个回合,基本上都是钱子幽追击着庞万三打,庞万三被动防守,偶尔还击一下。
两人似乎都很疲累,一撮滴淌着汗水的头发垂下,就在庞万三额前晃来晃去,他连用手拨开的时间都没有,对手步步紧逼,他必须严防死守。
突然,钱子幽面容冷酷,隐隐透着肃杀之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皮自弯曲的黄渍渍的牙齿往上一翻,露出恐怖的嘲笑,击向庞万三的那记右拳一瞬变成了屠夫般的手掌,凶猛地砍向庞万三的左肩。这记猛斩是钱子幽的绝学,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力道和气势丝毫不亚于利刃砍下。
如果击中,不说是血肉横飞,最起码那条臂膀得废掉,完好臂膀会变成碎骨黏连和血肉模糊。
陡然,京城里来的人一片欢呼和呐喊,丝毫不考虑血腥和残酷,似乎这一掌就是决定命运的一掌,彼此胜负已分,即将盖棺定论。
萧云邈与妹妹为庞万三捏了一把汗,看得把心提到嗓子眼,甚至妹妹的双手不自觉地攥住哥哥的手臂,嘴里发出了嘤咛的声音。
但似乎结果就像众人预测和担心的那样,面对如此凶势,庞万三没有躲开,或许他根本就没想躲,而像是要硬扛这一掌,来检验一下是对方的手掌厉害,还是他的肩膀如钢铁般坚硬。
只见他立身站稳,双脚扎地,纹丝不动,神情凝重,心如止水。
“噗”,声音轻微,也可以说勉强能听到手掌击中血肉之躯后所发出的声响,眼见着手掌陷进庞万三的肩部血肉里。
出乎意料的是谁也没有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这一点从钱子幽那惊愕无比的表情里就能看出来,他的手掌仿佛砍在棉花上,貌似深陷血肉,其实是被瞬间隆起的气体包裹起来。
在场的只有两个人看得真真切切,一个是萧云邈,一个是徐嵬。而且徐嵬心里哀叹了一声,但愿钱子幽还有命活。
当钱子幽手掌击中对手肩部的刹那,哀鸣陡然从心底腾地,想抽手已然不及,他已经心力交瘁,但他很清楚自己的结局,在生死相搏之中,你不当赢家,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全身也是在哀鸣陡起的一霎,绷紧犹如弓弦,双耳已然听到呼啸而至的风声,已经防不胜防,似觉不妙,脸色惊变,脑袋本能后仰,想要躲避,然而还是慢了半个心跳的时间,双掌来得实在太快了,只见两道阴影一闪,他的左右太阳穴结结实实地挨上了对手双掌。
其实,声音也不大,就是一声闷响。但是对钱子幽来说,这双掌的力道就如同两个铁锤击中他的太阳穴,那种如同大脑瞬间被砸瘪的感觉袭击了他。没有一点疼痛,有的只是瞬间坠入黑暗世界里,失去了声音,失去了感觉,失去了……整个世界。
阳光下的阴影将残酷的惨白脸色染成了银白,像髹了一层白色。
钱子幽还算坚强,并没有摇晃着倒下,不愧为京城高手前三,犹如雕像般纹丝不动,也算庞万三没想要他的命,没再痛下毒手。
稍后,钱子幽渐渐恢复了知觉,视线虽然朦胧,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死去。他突然很纳闷,那些熟悉的面孔哪里去了?他徒劳无功地搜索那些熟悉的面孔,然而谁都不愿意正眼瞧他,躲他就像躲避瘟疫一样,避之惟恐不及,还未寿终正寝,便已经宣告死亡。
因为,他脸上肌肉没有了任何感觉,只是嘴角咸腻,他想抬起手臂摸摸嘴角怎么了,可任他怎么努力手臂也抬不起来。最后咬牙,双手交叉,颤颤巍巍地勉勉强强把手臂举到眼前,摸摸脸颊、太阳穴,却发现两眼、鼻孔和双耳都流出了殷红血液,可他却没有一点点感觉,他吓着众人了。
直到这一刻,疼痛突然翻江倒海般袭来,如同脑袋万针穿髓,喉咙因恐惧而紧绷,声音卡在喉咙里,看庞万三的眼神仿佛不认得他。
庞万三那张阔脸毫无表情,他像是故意地扭动扭动被钱子幽砍中的肩膀,然后又意味深长地审视钱子幽良久。
“钱子幽,我本应取尔性命,但我这些年早已经改了嗜血成性的本性,不再崇尚杀戮。因为活下去才最重要。”
声音如铅般沉重,仿佛两人有世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