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一说,周宪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让人掐住了脖子,忙扶着城砖向外探身,眯起眼睛看去,先见到一道烟尘,随后不久就远远看到一支人马,这会儿离着太远,看不清是谁,只能看出黑压压的一片。
他一惊非小,忙叫道:“城门关上没有?快!”
军士回报:“大人,城门已经关了!”
周宪脸色发白,在他的设想当中,大军都在东边,亦集乃不该成为战场,这是谁的人马过来?意欲如何?
这会儿城头上没有旁人,他只能回头去看刘绍,见刘绍面色沉静,稍稍宽了宽心,暗道:他毕竟是从战场上回来的。
这么一想,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问刘绍道:“你看会是什么人?”
谁知刘绍竟对他摇摇头,“属下猜不出来。”
他来时路上就已得报,吴宗义已与狄申所率人马交上了手,人数虽然不算多,可都是精兵,加上又有曹子石所率号称有三万人的禁军在后支援,虽然不指望他们能派上多大用场,可是壮一壮声威总是可以的。
吴宗义不会轻易让人杀败,即便败了,也不会牵制不住狄申那几万人马,让他们全军奔到这里。
正思索间,来人离近了些,人马杂乱,丢盔弃甲,旗帜东倒西歪,勉强能看出一个“雍”字,再仔细一瞧,身上是禁军装束。
周宪同刘绍对视一眼,心咚地一沉:后援都让人杀败,吴宗义怕不是已经全军覆没了!
刘绍问:“大人,不下令开城门么?”
他说话时,禁军当中跑得快的已经到了城根下面,抬头向着城上大叫。
周宪如梦初醒,喊道:“把城门堵死!都堵死!别放一个人进来!”
刘绍吃了一惊,又仔细看看,“大人,我看附近没有夏人,何不放他们入城?”
看城下禁军这幅模样,一旦一会儿被夏人赶上,哪还有半点一战之力,还不让人像杀猪屠狗一样给宰了?这会儿把他们留在城外,就和杀了他们没有两样。
周宪摇头,脸色变得愈白,“你看附近没有夏人,殊不知这是他们的诱敌之计,等咱们打开城门,他们马上就会一齐杀出,抢进城来!”
禁军已蚁附上来,把这座小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人架着人,拿手扒着城墙,似乎想往上爬,但往往爬不一尺就掉下去,更多人拍打着城砖,怒骂夹杂着哭喊,此起彼伏地叫门,听着让人好不牙酸。
周宪的一个姓辛的下属也匆匆登上城头,劝道:“大人,开城门吧!禁军已经都围上来了!”
周宪不住地向远处张望,寻找夏人踪迹,恍惚间觉着四面八方都有来人,定眼一看,又似乎没有,闻言怒斥道:“他们这幅样子,一拥进来,都不用夏人,这小城马上就要失守!”
曹子石打马飞奔赶到,却始终无法靠近,被堵在人堆后面,拿鞭子左右猛抽,艰难分开一条道路,挤到城下,抬头高喊道:“大人,快开城门啊!再不开门,一会儿夏人就要来了!”
周宪一听,更不肯开,只催促道:“你快整顿兵马迎敌!”
曹子石几乎哭出来,“大人快打开城门,我进城之后才好整顿兵马啊。”
周宪只是摇头。
曹子石见劝不开城门,大怒道:“你想见死不救是不是?”话音刚落,竟然指挥禁军开始向城头射箭。
周宪忙往后躲,过了一阵,见禁军疏于训练,射出的箭歪歪扭扭,没有一杆能射到城头,才渐渐大起胆子,走到离墙边几步远的地方,不敢再靠近了,对着下面怒喝道:“曹子石!你要造反不成?一会儿我就写奏章弹劾于你,到时你自己去对陛下分说!”
曹子石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到他声音,也高声道:“命都没了,还怕你弹劾?给我射,往高了射啊!混账东西!”
刘绍懒得听他二人狗咬狗,站在墙边观望形势,的确瞧不见夏人,又劝:“禁军军心已乱,不放他们进来,几万人马怕是都要平白折损。大人,若再推迟,一会儿夏人赶上,就什么都晚了!”
周宪看他一眼,“夏人来了,他们正好背水一战。”
刘绍气得笑了,“眼下是大人不放他们进城,到时他们不帮着夏人一块攻城就算不错,哪里还能指望他们力战?大人担心打开城门,夏人有机可乘,固然没错,可眼下若是不开城门,一会儿同样守不住!城里守军只有不到千人,如何能应付夏人大军?”
他自以为已把能说的话都说尽了,没想到周宪仍是摇头,一会儿说担心禁军中已混入夏人奸细,入城后定要里应外合打开城门;一会儿说禁军眼下大乱,会影响城内军心;一会儿甚至还说,禁军你拥我挤,会挤坏城门。
刘绍平生极少生气,这会儿形势紧急,只觉着一股火往头上窜,忍不住冷笑威胁:“大人不听良言,恐怕一会儿追悔莫及!”
周宪见他一向对自己谄媚,今天竟敢这样和自己说话,大怒道:“你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莫非也知兵吗?城门绝不能开,休要再言!”
刘绍蹭地拔出佩剑,一剑砍在墙砖上,但听“铮”地一响,剑身下面擦出一星火花,吓得周宪脸上半点血色也看不见了,哆嗦着嘴唇不敢说话。
“见死不救,与禽兽何异!至于我知不知兵,等日后见了大将军、见了陛下,咱们自有分说!打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