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码头,看不见房屋,只有茂密的树丛,蓬乱的杂草,残缺的树桩。伊尔玛脚步蹒跚,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她看见脚下的沙地上,有人在上面划了一个四个大字:”阿森兰特”。伊尔玛呆在原地,全身上下都发起抖来。她咳嗽着,用力摇着头,挺了挺胸,抬起下巴,迎着升起的太阳走了下去。这时,在一座日夜被魔法守卫着的城堡里,高高的宝座上,正坐着一个人。 “葛兰迪,”他浅啄了一口酒,才出声说道。那位全身长满鳞甲的仆人从阴影里不情不愿地走了上来,来到大厅中央的诵经台上,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奥丁尔的魔法书。诵经台上浮起一阵魔法带来的漩涡,但,闪电和死亡都没有出现。翻开的书页上,一片空白。 “把它拿过来。” 伊赫玳再次吩咐道。诵经台被举到他面前。伊赫玳站起身,放下手上的酒杯,亲手翻开了第二页。第二页上仍是一片空白。第三页,空白。第四页,空白。第五页,空白。这本大书的每一页,竟然全是空白。伊赫玳的笑容僵硬了,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他念了一道咒语,大厅的地板上传来一声刺耳声音,一块地板向后退去,地上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幽黑洞口。一条蔓藤从洞里不怀好意地长了起来,它仔仔细细地摸着魔法书,仿佛是在轻轻抚摸爱人的身体,尔后,它合上书本,失望地缩回了地洞。这意味着,这本书上没有什么隐藏的字母,上面也没有藏有通往异域的出口。它就是一本空白的书。伊赫玳气愤已极。他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大跨步迈过地上的洞口。暴怒的脚步声在大半个城堡里响了起来。他走进一间挂满小灯的房间,那里有一个黑色的基座,上面放着一个大大的水晶球。他愤怒地瞪着水晶球,球里闪着火光和闪电。伊赫玳用手抓着球,突然高声喝道:“我要让她碎骨扬灰!如果她被淹死了,我要砍碎她的尸骨,像扔鸡蛋那样蹂躏她的骨头!直到她从坟墓里爬出来向我求饶!没有人能愚弄我伊赫玳!没有人!” 他一声召唤,半个城堡之外的葛兰迪就拍打着背后的鳞片翅膀,匆匆飞到主人身边。伊赫玳凝视着水晶球,努力在脑海里拼凑着那个高鼻子年轻女人的面孔。火焰从水晶球里往外吐着舌头,他从意念里变出一把镰刀,想要切碎那女子的腿。他想要听到她的尖叫和痛哭声!让她承受世间最大的苦痛吧!水晶球上慢慢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像。——但,并不是伊尔玛。伊赫玳充满诧异地看着球中人。那里有一张长着胡须的苍老的脸,露出他一贯温和的笑容,祝贺般地对伊赫玳点头道:“美好的一天,伊赫玳。我听说你拿到了那本魔法书。” 伊赫玳狂怒地看着魔导师,用力拍打着水晶球,”你应该知道:那本书上半个字都没有!” 魔导师微微一笑,轻轻讥讽了一句:“我知道……可你想想看,那女法师是很诚实的,献给蜜斯特拉的祭品,她怎么敢放一本假的书上去?再说,你吩咐她不要看书里的内容,她也当真一个字没看。你不觉得她这品性,是如今很少见的么,伊赫玳?” 狂暴法师怒不可遏,他咆哮一声,往水晶球里施了一道法术。球里的影像闪了闪,但魔导师的笑容依然如旧,而且嘲笑的意思更足了。狂暴法师使出的魔法全反弹了回来,震得整个城堡都晃了晃。葛兰迪用力拍打着翅膀,免得被甩到墙上去。 “愤怒,伊赫玳,是许多愚蠢法师的致命弱点。”魔导师平静地说着。伊赫玳的狂怒咆哮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他转过身,眼里杀机一闪,使了个碎裂火球。葛兰迪还来不及站稳,就被自己的主人做了泄愤良药。吟游诗人正在独角兽之角一个昏暗的小酒吧里唱歌。门外慢慢走进一个年轻的女人。这座酒吧在阿森兰特国境以西的一座畜牧场附近。伊尔玛遇到它之前已经赶了一整天的路,只喝了点水,什么东西可吃的东西都没找到。店主听见女子肚里咕噜咕噜的声音,殷勤地走上前,说:“桌子和炖肉都等着您呢,您还要点什么?当然,烤火炉和美酒也都有。” 女子点点头,微微一笑,“尽量给我张靠边的桌子。” 店主点头,”是,是。这样的桌子有很多。您跟我来……” 女旅客跟着他走到一张桌子前,她的衣着虽然并不起眼,但她谈吐有礼,显然不是粗野之辈。店主并没提前向她讨住宿费。伊尔玛脱下靴子,端坐在桌前,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 “如果有人组织冒险团,请您告诉我一声。”她向店主说道。店主点点头。红酒很是可口,烤着火很舒服,歌手的声音动听。只是石头地板有些冻脚,伊尔玛穿回了靴子,用斗篷裹着自己,靠在墙壁上,捻灭了桌上的蜡烛。黑暗里,她慢慢放松身心,听着吟游歌手的歌声。那歌谣唱的是美丽勇敢的女骑士,为了解救被锁住的年轻男子,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这歌声温暖了伊尔玛的心房,哪怕明天一早,生活里又会充满死亡和危险,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但愿天上诸神保佑她一切顺利。她已经来到阿森兰特国土的边境上了。她只能前进,这是蜜斯特拉的旨意。噢,蜜斯特拉对她该有多失望啊,伊尔玛忍不住这样想。突然,她竖起耳朵。歌手开始唱另一首歌谣,她以前从未听过。这是一个关于她祖父武瑟葛拉尔王的故事。她听着听着,眼泪不禁溢出了眼眶。可突然间,歌手的声音变得粗哑,转而更成了一种难听的”嘎嘎”声。伊尔玛从阴暗角落望了出去,奇怪地看着吟游歌手。歌手用手痛苦地捧着自己喉咙,眼神恐惧地张望着他邻座站起身来的男人。那一桌上坐着一群人,毫不掩饰地嘲笑着歌手。他们的桌子上摆满了空酒杯。那些人穿着名贵的袍子,腰带里插着法杖,还有匕首。伊尔玛的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是巫师们。另一张桌子上有个商人,他有些生气地质问着:“你们到底想干些什么?” 那站起身来的人,傲慢地用手指着喘不过气的吟游歌手,冷冷地说,“我们不允许任何人,在阿森兰特,提起那个死人!” 另一桌上的客人指责道:“你们此刻并不在阿森兰特!” 巫师耸耸肩,转过头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我们是阿森兰特的巫师团,这整个大陆很快就将是阿森兰特的一部分了,何况这里!” 伊尔玛看见店主端着热腾腾的菜,从厨房里钻了出来,被巫师的话吓呆住了。巫师恶狠狠地笑着说:“这里,可有人想反驳我吗?” “是的,”伊尔玛从自己呆的角落里慢吞吞地说,一边破了巫师们施在歌手身上的扼杀术。她从黑暗的墙边站了出来,巫师们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伊尔玛猜测他们无非还是一些魔法学徒,到这边境之地作些保护商队一类的小事情。她指着那个站着的巫师,“拥有魔法的人,不应该用法术欺凌弱小。阁下,您同意这个观点吗?” “这全是蠢话。”巫师不屑一顾地说,抬起手来想对伊尔玛施法。伊尔玛叹了口气,巫师的手还没完全举起,眼睛已经向外暴突,他的手也缩了回去,用力捧着自己的喉咙。 “这是你自己使出的魔法,”伊尔玛轻松地对他说,“看来,你的法术学得不错,而且,您说得对,我说的全是蠢话。” 那一桌巫师听了她的话,拍案而起,磨拳擦掌地抽出了法杖。伊尔玛笑笑,说了一句停滞咒。巫师们的手凝固在半空中。他们恶毒的魔法来不及向女子说出。屋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伊尔玛对屋里剩下的人说道,”我想我能让这些人稍后再使出他们的魔法。我不介意跟他们来一场魔法大战。不过我认为我们不能毁了这间铺子。你们认为我该,处理掉他们吗?” 屋里人噤不敢言。过了一阵,大家突然回过神来,所有人都抽出匕首棍子,往巫师们身上招呼。巫师们想跑,却跑不动。有个巫师的刀子晃在一个商人的脸上,那商人的匕首也扎进了他的肚子。大家七手八脚把巫师们揍成了熊猫,狼狈不堪地倒在杯盘散乱的地上。不过,只有一个巫师被打死了,剩下的只是失去了知觉。客店里再次回复了宁静。店主说,”各位,痛打手无还手之力的人倒是容易,可要是他们的同伙来报复,我们还有活路吗?” “是啊是啊,他们会把我们都变成脚下的蜗牛,一只只用脚踩死!” “他们会把我们全困在这间店里,活活烧死!” “要是这里的诸位有人多嘴多舌的话,那以上的事情倒的确有可能发生。”伊尔玛往巫师们身边走去,人们敬畏地给她闪开了一条路。她摸了摸倒在地上的巫师,嘴里念了一句咒语。突然,倒在地上的巫师变成了七块大石头。她又挥挥手,石块全消失了,只有地上残留的一块血迹,证明他们确实存在过。离伊尔玛最近的商人问:“你把他们变成了石头?” “嗯,”她微微一笑,“你看见了,石头还能流血呢。”在人群低低的笑声中,伊尔玛转向吟游歌手,“您的喉咙好些了吗?能重新唱歌了吗?” 歌手疑惑地点点头,“您有什么吩咐?” “噢,若您愿意,能继续把武瑟葛拉尔王的故事唱完吗?” 吟游诗人笑了,向她鞠了一躬,“这是我的荣幸。怎么称呼您?” “伊尔玛,”她说,“伊尔玛?艾摩、艾摩尔,赫尔登村的后人。” 歌手惊讶地看着她,”赫尔登村?九年前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伊尔玛没有回答,过了一会,歌手好奇地问:“那么,告诉我,你把那堆石头变到哪里去了?” 伊尔玛耸肩道:“一个叫做‘蜜斯特拉之舞’的小岛,那里的海水很深。当变身魔法解除之后,他们只能游回岸边。我希望他们的肺活量足够好。” 屋子再次静了下来。歌手想用”鹿角传奇”的歌声改变这沉默的气氛,可他喉咙的伤势看来尚未完全恢复。他断了两次音,无奈地停了下来,“伊尔玛女士,您能等到明天一早,再听这首歌吗?” “当然,”伊尔玛回答,坐在巫师们曾坐过的位置上,“您还好吧?” “谢谢您,我想还成,”吟游歌手答道,”让我为您的这顿饭付帐吧。” “如果您愿意,我愿请这里所有人一杯。”伊尔回答。两人相视而笑。伊尔玛面前已经摆了三个空酒杯,她脸色有些发青,问道:“阿森兰特的王子们,还有活着的吗?” 吟游歌手耸肩道:”据我所知,只有孛醪佴了。我可知道他是怎么当上国王的。别的王子,我不太清楚了,不过我希望还有。我不喜欢巫师团,他们大摇大摆地统治了这个王国,就好像他们都是国王一样。如今,这块土地上,人们唯一的乐子就是看着巫师团的家伙们互相欺骗玩弄,哈。我已经很少回来了。” “为什么呢?”伊尔玛一口喝干了剩下的酒。 “如今这个王国里,没有谁敢公开反对巫师团。连吟游诗人,要是被巫师和大兵看见,也大多没什么好果子吃。” 歌手也喝干了杯中物,“阿森兰特现在也看不到外来的法师,除非他能击败所有的巫师团。一个外来的法师,会被巫师团所有的人看成敌人,他们会联合起来消灭对手的。” 伊尔玛静静地笑了一声,“噢,这么说来一个法师还是到别的地方去比较好。” 歌手点点头,”不错!而且,走得越快越好!”他眯着眼,看了看伊尔玛,“女士,您的衣着很是古怪。明早,你会出发去哪里?” 伊尔玛吸了一口气,对着歌手分外沉重地笑了笑,“当然是去——阿森兰特。”
第十二章 艰难之抉择
二章
艰难之抉择
“在费伦大陆上,有几个人有资格、有机会去选择自己的人生呢?所以呀,兴许大家缺乏锻炼,那些偶然遇到机会,能作出抉择的人,总是把自己的人生,选得一塌糊涂。”
格拉葛?托穆斯潘,刻薄嘴马歇尔
战士观点
蓝甲之年
麻烦来了的第一个征兆——大路朝天,空无行人。
天气这么好,这条通往奈希珥的大路,本应该挤满了吱吱呀呀的手推车,呣呣叫的牛群,牵着骡子的小贩,背着大包裹的朝圣者,扛着筐的农夫,甚至还会有一两个传令官骑着马奔跑在路上。
可现在,伊尔玛面前的这条路上,空无一人。她远远看了看,不远的前面,路上横着一道大门。以前在哈桑塔,从来不曾听说过阿森兰特的路上有栅栏门,要不,那些絮絮叨叨的小贩们早该就对这种事儿抱怨一万次了。
门后的守卫百无聊赖地坐在长椅上,战戟放在一旁。他们看上去很残忍。伊尔玛心想,这应该就是阿森兰特的士兵了。
她把背包在身上换了个位置,好藏起自己身上携带的魔法小物品,然后一步一步朝着大门走去。
“停下停下,女人,”士兵队长粗鲁地喝令道,”名字?职业?”
伊尔玛看着他,隔着门彬彬有礼地回答:”这第一问,不关您的事;这第二问,我是干魔法的。”
士兵们闻言,仿佛听到了集合的号令一般,精神陡然振作,拔出了剑,举起了长矛。他们从大门之后看着这个单身女子。大多数人见到他们这副为虎作伥的样子,都会拔路而逃。
可这次,这位外来陌生人,站着一动不动。
“不是我国国王麾下的魔法师,是不欢迎进入我国的。”队长一边说,他身后的士兵们也列好了队,站在大门两侧,慢慢地想围住伊尔玛。
伊尔玛根本就没拿他们当回事,“你说的国王是谁啊?”
“当然是孛醪佴国王陛下!”队长呼喝了一声,伊尔玛背后,硬硬地顶上了一只战戟。
“跪下!”队长得意扬扬地喝令,“现在你就等着我们的法师过来,他会更详细地盘查你的来历。你对法师大人可得放尊重点。用跟我们说话的语气可是不行的。”
伊尔玛笑了一笑,举起空空的手,做了一个不太起眼的手势,语气恭敬地回答:“哦,我会的。”
这时,她身后的那支战戟尖突然消失不见,士兵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有些人还倒地吐了起来。一个士兵更是歪歪斜斜地倒在草地上,手里的矛掉在身旁。
队长脸色也突然变了,他艰难地卡着自己的脖子,痛苦地挣扎着问道:“你、你,做了什么?魔法……?”
“只是一个非常小的魔法,能让你们感受到利剑穿心的痛苦。”鼻梁挺直的年轻女子分外平静地说,“它能让你们的自我感觉更好一点。”
队长顿时看见自己肚子上多了一把利剑,从腹部传来了无法忍受的被戳穿的强烈痛苦。他看着那把剑血淋淋地把自己戳了个对穿,腥红色的血沿着剑刃滴答滴答地流出体外。他伸出手想捂住伤口,可竟然根本触摸不到剑——剑和鲜血,一瞬间又消失了。
队长惊恐万状地看着腹部,他的盔甲上连个破洞都没有。他慢慢地,极不情愿地抬起眼睛看着伊尔玛,伊尔玛笑吟吟地看着他,抬起了另一只手。
队长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晃晃下巴,终于大叫起来,回头拔腿就跑。其他的士兵见了,也纷纷跟着飞快地跑里了岗哨,只恨自己没长出三条腿来。
伊尔玛望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抿嘴一笑,沿着大路,往前面的旅店走去。
旅店门外挂的招牌上写着“麦琪尔小憩”,有人告诉过伊尔玛,这是奈希珥附近最棒的一家店——也是唯一的一家。店里的确不错,伊尔玛找了一把椅子,靠后墙坐了,在这个位置上,她能看到门外走进来的每一个人。
她向上了年纪的女招待要了一份饭,又问她能否租一间客房小小休息一会。
店主好奇地扬扬眉毛,什么话也没说,接过伊尔玛递给她的钱,带她进了一间能掩上门的小小客房。
不久后,伊尔玛哼着小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黄油面包和烤兔肉。
这顿饭实在是美味极了。伊尔玛津津有味地大吃大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