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云霆的手垂了下来,头还在空洞地摆着,南宫火麟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愿意相信。瑾百合死后,他是多想下去陪她啊,可此时,死就在眼前,他却有些怕了,下去了,到底有无颜面见她?
“走。”南宫火麟拉这尹封城的手往外一拽,两人出了水榭。
大门外,尹封城看到南宫司月倚在门口,三年未见,南宫司月苍老了好多。她面色依旧是威严的,嘴唇紧抿,目光肃然,一袭隆重的锦袍,一丝不苟高高束起的发髻,一如她往日风光的样子。但那份苍老,就是那么掩饰不住地爬满她的每一寸皮肤。
“我们谈谈。”南宫司月对尹封城说。
“好。”尹封城轻轻挣脱开南宫火麟的手,如今她已不再像从前,每次见到南宫司月,都如老鼠般忌惮。她正视南宫司月的眼睛,仿佛她们是平起平坐的两个人。
南宫司月带她到偏厅沏了壶茶,尹封城原以为她会说服自己不要杀南宫云霆,但南宫司月却说:“若你想取他性命,我不拦着。”
尹封城略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想从南宫司月眼睛里看出一丝狡诈,如当年般又想耍诡计的样子。但她失败了,她在南宫司月眼睛里所能找到的,唯有苍老。
“当年,如果我不干涉你和火麟,也许,事情就不一样了,”南宫司月平静地抿了一口茶,“也罢,俱是空。”
尹封城表情冷冽,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她满脑子都是南宫火麟两兄弟刚才的对话,还有他们口里的那个百合。至于南宫云霆的性命,她一时间,倒是给放在一边了。
“你知道百合的事吗?”她问。
南宫司月愣了愣,点了点头,告诉了她那段往事。
南宫云霆自小性格阴郁,和南宫火麟不合,每次任务,都心有不满,两人常常起冲突。瑾百合来了之后,他们倒是有那么一段稍微和谐的时光。
瑾百合是去世的一个将军之女,父亲死后,她就来南宫司月麾下,常常和南宫火麟两兄弟一起出任务。瑾百合性格就如同她的名字,温和阳光,在两兄弟间,就像润滑剂一样。特别是后来,她和南宫云霆相恋,又认南宫火麟作大哥,三人关系有一阵子,是挺不错的。
可一次出任务瑾百合被俘,南宫火麟怕敌人有埋伏,并没有马上营救,结果发生了后来的事。
从那以后,南宫云霆对他哥哥恢复的憎恨,而且比以往更甚,他把爱人的死全部怪罪到南宫火麟头上,处心积虑要报仇,最后才策划了麒麟山上的事。
尹封城将这些和刚才两人的对话结合在一起,霎时间觉得南宫云霆弱小极了,堂堂七尺男儿,遇事时竟不及一个女子坚韧,之前对他莫名的惧怕,不知不觉全部消散了。
“俱是空。”她对着南宫云霆房间的方向感叹道,“先回去了,南宫云霆的命取还是不取,我还拿不定主意,先留着。”
☆、女魔头穿红戴绿
尹封城在卷宗室的工作依旧如从前一样无趣,她常常觉得,这里就像墓地一样,是很多很多案件的墓地,也是很多很多冤魂的墓地,还是她所剩无几的青春的墓地。这样一个没有生气的地方,除了同样郁郁度日,没有生气的她,想不到还有别人能够待得下去。
但是她赢了灵武大赛第一轮这件事传开后,在审神司的地位,就稍有不同了。那些平日里嫌她冷漠,不跟她打交道的同僚们,依旧是不跟她打交道,可是对她的态度,却有意无意里多了几分畏惧。
八卦,是一些工作清闲的小差们打发时光的必需品,对尹封城的家世背景,不到几日就已经传了几十个版本。而尹封城最中意的,应该是隐匿在审神司出世的辣手女魔头这一说。
被人这么打听来打听去,她也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当这审神司的“隐形人”了,反正她也觉得人生应该会就此改变些什么,索性从衣服开始,丢掉之前黑灰色的粗布袍子,重新开始妆点门面。可惜她的审美依旧停留在三年之前,一如既往地分不清隆重和穿红戴绿的区别。这样一来,审神司同僚们就更害怕她了,出手狠辣,品味更是非凡,女魔头的名声,一天比一天传地逼真。
这天,依旧是夜里,冬天的严寒开始减退,只有最后一丝寒风,还在倔强地抗争,呼呼地吹得厉害,卷宗室埋头誊抄的尹封城又迎来了熟客。
“借什么案子?”瞥到那柄银灰色巨长无比的玄铁宝剑剑柄,尹封城就知道,是无名来了,忙碌誊写之中,头也不抬地问道。
“你怎知道我一来,就是要借卷宗的?”无名的声音挺好听的,声调不高不低,语速不急不慢。尹封城觉得,无名是刚刚好的一个人,什么,都调节在正正好的位置,像和煦的阳光,让人轻松,舒服。不像某些人,一下暴力地太过,一下深情地太过,像正午的烈日,不晒死个把人,不罢休。
尹封城陷入对烈日还是暖阳的遐思里,没有接话,无名接着说道:“如果真要借什么东西,倒是想借你一用。”
“啊?”尹封城这才抬起头。
无名个儿高,离她就一张窄桌的距离,尹封城为了看到他的脸,脖子都快要仰断了。视线还未到达他的脸,无名就已经三步两步走到窄桌里侧,一屁股坐到桌上:“从何说起呢?你可知道,我同你也算有些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