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他,总是一个人,带着一脸困惑的笑容回过头看着我。
你应该懂吧?你的心情应该也是一样吧?
他总是对我这么说,征求我的同意。
读到那封信时,我很困惑,好像被要求同意某种十分可怕的事一样。实际上那确实也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湿重的海风拨弄着头发。
真是不可思议。这些年来,我所想的都是有关青泽绯纱子的事。我几乎都要忘记这一切起始点的他长什么样子了。将有关他的记忆推到一边,一心思考着过去的那个事件,和之后发生的种种。可是像这样子,青泽绯纱子站在眼前时,我却老是想起了他。
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看得见的?
我问。
两年前,她回答。
我一直都有参加临床实验,培养神经细胞让它们再生,然后接受移植手术。他们说成功率很低,而且失败的大有人在,可是我却奇迹式地恢复了视觉。
她声音安静地回答,但语气黯然,听不出有“奇迹式”的喜悦。
几十年后恢复了视力,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假装没有注意到她黯然的声音。也许那是陷阱也说不定——我的身体自然产生警戒。
说得也是呀。因为太美而有所幻灭吧。
我不禁怀疑是否听错了。
幻灭?你刚刚说的是幻灭吗?
听到我的反问,她轻轻一笑说:
是呀,幻灭了。因为过去我的世界一直都很有趣,所以刚开始无法适应。
她的声音有种安静的绝望。
过去的世界?你是说看不见那时的世界吗?
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是的。
她看着海,仿佛已经对我的问题失去了兴趣。
光的粒子打乱了轮廓。
结果青泽邸决定要拆除——因为那是她的希望。
我想忘了那个事件。我不想留下任何会想起那个事件的东西。我很感谢大家喜欢那栋房子的心情,但现在青泽家的财务也有问题,事实上已经很难筹出维持房屋的费用了。
听她这么一说,热心的市民们也无法继续维持推动保存的心情,迟早拆除作业又会重新开始吧。
我一边想着其他事,一边听着当时的记者会内容。
她想忘掉那个事件,是因为有其他理由吧?一如许多证人的怀疑一样,她是否就是该事件的主谋呢?
过去曾经听过的场面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在公园荡秋千的绯纱子、正在笑的绯纱子、抬头看着百日红的绯纱子、被众人服侍的绯纱子、像个女王般颐指气使的绯纱子、收下纸鹤的绯纱子。
难道我的想像错了吗?大家带着一脸陶醉描述的她,真的和我眼前的她是同一人吗?
和我眼前这名纤瘦的中年女子?
我偷偷瞄了她一眼。
幻灭。真要说的话,感到幻灭的人才是我呀。
我觉得焦虑不安。
失望的人是我。我将传说中的女主角拉出来一看,居然只看到一个到处可见的中年女子。那个吸引我、充满神秘气息的坏女人呢?
我有种受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