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饭了么?”可儿问。谭东城低头看看,摸摸肚皮,坦白地说:“我正饿着呢!”他扬手叫来服务生,“帮我来碗米饭。”
“不行,”可儿去看那些菜,“这些菜已经凉了,你的胃不好,不能吃凉的。”她把服务生喊住了,吩咐过去,“把这几个菜都拿去热一下,把这汤也热一下,米饭和热好的菜一起上来。”她又吩咐,“再做个粉蒸肉。”
谭东城目光炯炯地。“你呢?你都吃过了么?我看这菜似乎都没动啊!”“我吃完了,是乔叔没有吃。”乔风竭力克制着自己的那份不镇定,借着抽烟的功夫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吐着烟圈,透过那烟雾的遮掩去观察着那两人。
他在那一个瞬间,又被淋了一盆冷水。他的这个儿子啊!可儿那么一个简单的关心,就让他满目闪亮而脸色发光了。怎么办?怎么办?他用手痛楚地去按额头。“爸,”谭东城侧头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没事么?你的脸色很难看啊!不行,我送你去医院吧!”乔风灰茫茫地摆摆手,“没事,不用去医院。”他心里那道伤裂开了,医生怎么会治?怎么能治?
他看着那饭菜上来了,他的儿子吃的飨足,他的女儿一边看着他的儿子,一边快乐地和他说话。他无法问下去了,这样的场面,他纵有太多的渴望太多的东西想要去追寻也无法再问下去。而同时,他心里有个更深的疑问和潜意识里的几分侥幸迫使他想迅速结束这顿饭。
吃完饭,他要谭东城送他,可儿呢!自己打车回公司。他留恋地看着他那天使般的小女儿像只燕子一样快乐地和他们招手告别,鼻中哽咽而内心发烫了。
父子两个坐到车上。有一会儿的功夫,乔风并没有说话,他手拄着头,脑袋里炸开的轰雷硝烟仍在,硫磺塞满了血管的通道,堵的血液不流畅了,活动太久的脑神经已经僵硬而麻木。“爸,”谭东城转头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到华泰世纪这边的?”他舔了舔嘴唇,“你又怎么会邀请可儿和你吃饭呢!”
“我只是路过,就下来看看。正好和她碰上。”他有些疲惫地说,同时把眼睛阖上,身体向后靠过去。“爸,”谭东城慢慢转着方向盘,研究着他的脸色,“是不是失去了这块地,你还有些不甘心?”
乔风摇摇头,怎么可能甘心?怎么会甘心?二十年了,她的音讯皆无,她以这么样轰轰烈烈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等于给了他当头一棒。将他所有的镇定,所有的从容敲的粉碎,将他的胸口里的痛一次性连血带筋地掀了起来。宁雪,宁雪,他较紧眉头,你怎么会能够做到如此决绝?怎么会如此狠心?
“爸,”谭东城不时侧头狐疑地打量着乔风,“你确定不让我送你上医院?”乔风眼睛没睁开,混乱如麻的思绪里有条口子被撕开,将他心底的痛往身体两侧扯。他屏住呼吸,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和可儿曾经发展到什么程度?”谭东城转着方向盘,困惑地皱起眉头,“什么什么程度?”
乔风用手掩住额头。他的心脏狂跳,气血紊乱。他挣扎着,努力保持声音的冷静,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漫不经心。他费力而碍口地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你们发生过——关系么?”谭东城怔了怔,有点诧异乔风问的如此直接。他想了想,脸色一暗,郁闷地回答。“有过一次,不过,我们当时都喝多了。”
乔风闭紧了眼睛,侧过头去。轰雷再次在他脑袋里炸开,炸的他全身发软,体血倒流,思想惊乱。怎么会?老天怎么会如此安排?虽然,他做过最坏的打算,虽然,他有过这个设想,可是,经儿子这么一说出来,仍然让他惊痛,恐慌,而手脚冰凉。怎么办?这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爸,”谭东城侧头看他,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你的表情似乎很奇怪啊!怎么了?”“没事。”乔风闭着眼睛,无力地摇摇头,近乎呻吟地说:“我胃有点不舒服,送我回公司。”“回公司?”谭东城眉头一颦,“你这个模样一个是去医院,要不然就是回家,你还回公司做什么?”
“不行。”乔风努力喘了口气,“我回公司,我有份文件要处理。”他没敢睁开眼,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不镇定,如此恐慌,他完全没了分寸。一个女儿从天而降,牵挂了二十年的人出现的突兀,而他的一对儿女竟然会有如此繁缛复杂的关系,更将他的思想推到了死路。
老天怎么会做如此安排?怎么会这么残忍?怎么会这么荒谬?浇了他一头滚烫的热水同时又泼过来一盆冰水。他锁紧了眉头,痛楚撕毁了他一向冷静沉稳的外衣,他现在就像负了内伤的野兽,他必须找个没人的地方疗伤,让自己缓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39 章
阳光照在院子里,照的整个小院都是金灿灿的。不知道为什么,宁雪今天心情特别好,从早晨起来,有两只喜鹊就在窗口的地方叫来叫去的。这会儿,仍然站在那墙上,昂着头,扑闪着翅膀,咕咕咕地叫个不停。母亲说: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好事呢?有贵人来么?
好事?贵人?宁雪展开唇角微笑了。二十年了,这两个词汇跟她一直无缘,直到许桡阳出现了,这两个词才与她家搭上了关系。如今,那两个人粘的甜的像块橡胶糖,扯都扯不开。如果说好事,这应该就是好事了。如果说贵人,那孩子就应该是贵人了。
不过不管谁是贵人,一定不会是身边的这个男人。碎碎念了一个早上,临到中午,他也没有停的意思,主题永远是一个,说的话永远是那么几句。
“你就跟我走吧!我给你请个保姆,不,咱请个特护,照顾你妈准保比你在行。你这么年轻,现在可儿也有了归宿,已经用不着你操心了,你应该为你自己想想。你跟着我,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宁雪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言不发地收拾院子里的东西。天气渐暖了,炉子很快就不用烧了,堵在门口一个冬天的蜂窝煤,这会儿,她清理出来,把剩下的移到角落里,储存好还可以留到明年再用。
王满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从这边转到那边,同样的内容已经重复了一个早上了。她一边搬煤,一边不经心地回着他的话,“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不想找,我就和我妈一起过。等我老了到北京找可儿。”
“女儿能和男人一样么?”王满不厌其烦地说,“晚上睡觉冷了,都没有人给暖被窝。热了,都没有人给扇扇子。更深人静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不想找。”宁雪说。她弯腰去搬煤,耳边有几缕头发凌乱地垂下来,散在脸边,黄色橡胶手套沾满了煤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