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侯爷,悠然山换将岂能儿戏?”冠文毅不知沐宁侯是真心要释兵符还是意在试探皇上,反正他是万不愿孟固调离西北军。且,今日镇国公段南真也来了。
“怎么就是儿戏了?”前一时孟安侯还在丧,这一时已瞪目冲冠文毅发问:“临危换将是大忌,可现在边境安稳,又逢夏,西北忙着放牧。此时不换,难道要等到秋冬吗?”
不是秋冬,是就不能换将。冠文毅跟这老匹夫说不清楚,再奏道:“皇上,臣以为若释了兵符,三十万雄军恐难团结一心,拧成一股绳。”
沐宁侯反驳:“三十万雄军乃我大雍儿郎,保的家国山河,护的是百姓亲族,吃的是朝廷粮饷。朝廷为的是国泰民安。国泰民安四字足矣让百万雄军士气昂扬。”
“对,”孟安侯铿锵附和:“说得太对了。朝廷养的军,不认朝廷认兵符成何体统?所以皇上,不止西北军要十年换防加固军心,南境驻守也要如此。”
他爹在世时就说沐家是一窝狐狸,一点不假。西北军,沐家掌着八十余年,没谁出来说十年换防。这才丢开手,沐广骞就开窍了。他娘老子的,若非孟固那狗崽子不成气候,他才不会跪在这给沐广骞吆喝。
冠文毅被堵得一时哑口。
高坐殿上的皇帝,将殿下百官神态尽收眼里。不说文臣,武将…除了明白事的几个,好似都不太高兴。哼,沐宁侯府都放手悠然山了,他们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文臣们不是不想插嘴,而是几例子在前,现少有谁敢沾沐宁侯。况且,今儿还来了个混不吝的孟安侯。
镇国公段南真不动作,他在问自己,去悠然山镇守,十年后卸兵权愿意吗?
那可真是太好了。他自小就有一愿,上悠然山,领兵对阵胡虏。只沐宁侯府难撼动,他都快死了心了,不想宫里沐贵妃有喜,结果沐宁侯兵权是上交了,可皇上却点了孟固去坐镇西北军。
那天他差点气撅过去。
像镇国公府这样的勋贵,已经算是封无可封了。长久把着悠然山只会让君王猜忌,十年换防,正正好。
皇帝停下转动扳指:“镇国公,你也是领兵布阵的能将。对沐宁侯所想,你如何看?”
段南真走出:“臣认同沐宁侯所想,只释兵符一事,不可急,得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地渐进。”说完便跪下自荐,“臣请去悠然山练军,为皇上为朝廷也为百姓固军心。”
冠文毅捏着圭臬的手更紧,这三人是商量好的。皇上眼瞎了吗?
与冠文毅气怒相反,沐宁侯和孟安侯是非常满意段南真这小子的上道。太和殿沉静,皇帝神色玩味,百官屏气凝神。
隔了足十息,皇帝开口:“沐宁侯留下,旁的退朝。”
文臣们高吊着的心安稳落地了,武将个个锁眉。
“臣等告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沐宁侯跪着,直到文武退出太和殿都没起。皇帝走下大殿,绕着他打转,垂目看着老东西。有一点他得承认,不管是太·祖,高·祖,还是他和先帝,无一不忌沐宁侯府。可沐宁侯府出强将也是真。
大雍能安稳至今,不被蒙古悍部铁骑踏破边境,沐宁侯府居功至伟。
“说说吧,怎么突然想释兵符?”
沐宁侯坚持道:“皇上,老臣不是突然想,是一直在想。建和九年见边境安稳,老臣上交兵权,带一众沐家子弟撤离悠然山,意就在此。只是旁人以为,老臣卸甲,是因莹然有喜。”
不止旁人,皇帝露笑,他也是如此想,俯身去搀扶:“起来吧。”能释兵权,固然是好,但怎么释还得从长计议。
沐宁侯就着皇上的力起身:“皇上,蒙古悍部不会一直内斗下去。老臣以为该让孟固
回京尽孝了。”
孟安侯?皇帝都不知该怎么说那赖货:“您觉镇国公如何?”
“不输他老子。”
谷晟七年,东夷联合南姜氏集军二十万,压境匾凤关。匾凤关主帅席峰战死。西关总兵段纯坚,即段南真之父,临危掌了南境军,浴血奋战七日,夺回匾凤关。那仗打了一年,终东夷割地两城,退至海三口外。
不输老子的段南真,这会正扶着“老迈”的孟安侯,往宫门去。不是他乐意扶,是孟安侯叫他扶的。
“朝上你都看清楚了吗?”孟安侯性子粗莽,但不豪放,十分爱记仇。
他是在说冠文毅?段南真眼里生笑,没了清冷:“放心吧,皇上都把沐宁侯爷留下了,您肯定能享到孟固的福。”
“也是。”孟安侯瞥见督察院左都御史冯威朝这过,立时哀声道:“也不知我老妻是惦记我还是惦记孟固,不少天了,总入我梦。南真啊,你说,她到底想啥呢?”
经过的冯威,嘴角一抽,这个胡言乱语的老货,他在朝上可不是如是说的。
段南真被拽着跨大步紧跟左都御史:“儿女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可能伯娘就是想您叫孟固早些回京吧。”
“是这样吗?”孟安侯缀在冯威后:“可我咋觉她是惦记我?我们少年夫妻,情谊深厚,她就那么先一步走了,留我一人在世上操着儿女心…”
这一公一侯能不能放过他?冯威都想撒开腿跑。神鬼之说本就没边,他就是弹劾欺君,皇上也顶多瞪两眼孟安侯。何必呢?直至武源门外,上了轿,耳根子才得清静。抹了把大汗,长呼口气。京里的勋贵,真是个顶个的难伺候。
冠文毅今日没心情去北角山大营了,下朝就回了侯府。幕僚伯仲手里的鹅毛扇依旧是轻轻摇,听说沐宁侯要释兵符,大愕,愣了三四息才回过神,神色复杂:“沐家是真的没有再回悠然山之心了?”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