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夏久成和叶淑珍对常卫国有诸多不满,但事已至此,常卫国和夏丽云还是火速结婚了。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处在蜜月期里的小夫妻欢天喜地地迎来了小生命。常卫国为了表示自己对妻子的爱和看重,也为了讨好丈人、丈母娘,用夫妻两人的姓氏,给孩子取名叫常夏。
小常夏百天的时候,就已经初见日后的轮廓了,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见有人看他,小嘴就裂开给对方一个大大的笑容,几乎每个见过常夏的人都恨不能把他抱走。
常汉也从郊区搬了回来,帮忙照顾孙子。然而,矛盾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处对象的时候,常卫国对于夏丽云隔三差五就使几回小性儿不以为意,等到结婚之后,俩人对新生活的憧憬,对小生命的期待,也让那些潜藏着的矛盾暂时没能露头。到孩子出生,头几个月,在叶淑珍的帮忙、照顾之下,一切都还挺好。常卫国也尽量满足产妇的要求,对夏丽云十分忍让。转眼孩子四个月了,叶淑珍也渐渐由每天前来照顾,改为隔天过来。夏丽云看不上常卫国的“农村人”父亲,挑剔对方衣服洗得不干净,做的饭难吃等等。开始,常卫国还耐心地劝解媳妇,时间长,常卫国的脾气也上来了,对于媳妇的不懂事,他开始冷处理。夏丽云哪受过这种气,她憋了几天,找了个由头,当着常卫国的面,贬损了公公几句,常卫国觉得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损伤,跟夏丽云大吵了一架。
夏丽云哭喊着回娘家了。没几天,常卫国灰溜溜地上门,连跑了三天,才把媳妇重新接回家。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随着常夏的长大,常卫国和夏丽云的矛盾逐渐升级,他们都是不让份的性格,都自私、霸道、不懂退让。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每隔一段时间,夏丽云就要带着孩子跑回娘家一次。
曾经风流倜傥的常卫国,渐渐厌倦了这种婚姻生活,他回家越来越晚,直到有一天,夏丽云发现,常卫国在外面有了人,对方是常卫国工厂的一个年轻寡妇,相貌勉强算清秀,这对心高气傲的夏丽云来说,无异于被人当面打脸。
夏丽云大闹常卫国的工厂,她带着快要满四岁的常夏,在工厂门口哭号。工厂上下百十来号人,纷纷堵在厂门口看热闹,常卫国这种好面子的人,气得快要发疯,拖着夏丽云和孩子就往家走。
常汉上个月被夏丽云指使上山挖野菜,不小心摔断了两条腿,当时要不是路过的好心人及时将他送去医院,常汉这条命都差点交代在山上。因为这事儿,常卫国两口子又大吵了一架,每天不得不倒在屋子里养伤的常汉,听着儿媳妇的明损暗骂,又焦急又心酸。前一天他又听到两口子吵架,想去劝架,却苦于无法动弹,折腾了一宿没合眼。
这回大白天听到开门声,常汉支起上身,刚喊了一句“卫国?”,哭闹连着咒骂,就呼啸而来。
夏丽云开始还理智尚存,咒骂只针对常卫国的出轨、不顾家。渐渐的,她开始哭喊:“我嫁给你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那个死爹,也成天欺负我!”;“你们全家都不是人,常夏这个小兔崽子也吃里扒外,心里向着你们!”。
病床上的常汉听着儿媳的话,气血上涌,心如刀割。
常卫国也开始跟夏丽云对骂:“你还有脸说?我爸对你是仁至义尽,你从一开始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我他妈的装孙子忍你。我爸的腿,要不是你,能摔折?你还好意思提儿子,除了生下来给他喂奶,你管过他么?都是我爸和你妈在带孩子!你他妈的表面上跟我说是跟朋友逛街去,实际上你干嘛去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妈的,老婆天天跟别的老爷们出去跳舞,你当我是死的?!”
街坊邻居很快聚集在了常夏家门口。常汉在屋里大声喊常卫国,也没得到回应。反倒是常夏,偷偷钻进了爷爷屋子,他小脸上满是泪水,一脸惊恐地扑进了爷爷怀里。
常卫国和夏丽云的骂战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他们彼此向对方倾泻着这世界上最恶毒的言语,早就忘了,当初他们彼此曾经述说过的爱语和承诺。
骂战以夏久成和叶淑珍的赶到告终。
曾经的一家人,再次坐在一起,却仿佛几世的仇人。夏丽云态度坚决,要离婚。对于拖油瓶儿子,她也完全不想要,夏久成和叶淑珍却不赞同。常卫国一直闷头抽烟,不吭声,总归没能谈妥,不欢而散。
夏久成和叶淑珍临走前,去常汉的屋子里,抱起已经睡着了的常夏,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亲家,夏久成和叶淑珍也只是跟对方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没有多说,转身离开了。却没成想,这是常夏最后一次见到爷爷。
常汉养伤期间,儿子不怎么着家,媳妇对他带搭不理的,他吃饭一直是有一顿没一顿,身体渐渐的,越来越不好。头一天他担心吵架的儿子媳妇一夜没睡,第二天又饿了一天,加上气急攻心,老爷子当天夜里就这么去了。
常卫国第二天去工厂,得到消息,他和寡妇都被开除了。他心思混乱地回到家,才想起来自己的爸爸,然而,推门进去一看,常汉的身体早就已经冷了。
一时之间,常卫国恨极了夏丽云,同时也恨自己。他抱着父亲的尸体痛哭流涕,却再也唤不回,宠了他一生的父亲了。
☆、皮球
常卫国草草料理了父亲的丧事。夏丽云作为儿媳妇,从头到尾没有出现。夏久成和叶淑珍倒是去了很多次,帮常卫国料理事情。懵懵懂懂的常夏,跟夏丽云说了几句要找爷爷、找爸爸,只换来了夏丽云“他们都死了”的咒骂。
常卫国和夏丽云的婚,离得不太顺利。他们俩住的小院,是常汉用攒了一辈子的血汗钱买下来给儿子结婚用的,也正因为这样,夏丽云之前再讨厌常汉,也没好意思把人直接撵走。这回离婚,夏丽云揪住常卫国出轨这点,要逼对方带着孩子净身出户。
常卫国恨透了夏丽云的嘴脸,连带着,对常夏也多了几分厌烦。反反复复的争吵中,常夏成了一个皮球,被两个人踢来踢去,谁都不想要他。
到最后,还是夏久成和叶淑珍找常卫国长谈了一次。常卫国已经计划好了,过完年就离开A市,去省会,再也不准备回来。他一个大男人孤身在外,也带不好孩子,常夏,他是肯定不会要的。
常卫国虽然怨恨夏丽云,但对一直善待他的夏久成和叶淑珍,心里还存了一丝尊敬。在父亲去世这个事儿上,他永远都不会原谅夏丽云,不过他更知道,他最不能原谅的是自己,背叛婚姻出轨的也是他自己。最后,常卫国和夏丽云达成协议,常夏归夏丽云抚养,家里的小院留给夏丽云和常夏,两人结婚这几年的所有财产一分为二,日后常卫国会按月支付常夏的抚养费,每个月二十块钱,到常夏成年为止。
腊月十八是常夏的生日,常卫国带着常夏去公园玩儿了一天。滑冰车,看冰雕,常夏骑在常卫国的脖子上,指手画脚地要买冰糖葫芦吃。常卫国有求必应,最后回家的时候,常卫国手里拎了满满一塑料袋的零食、衣服,常夏怀里还抱了一个漂亮的玩具□□。白天一直零星飘着的雪,跟夜色一起肆无忌惮地降了下来,常卫国抱着常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他们曾经的家走。看着大块的雪花打在儿子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常卫国把围巾给常夏围紧了一点,常夏咯咯笑着喊“爸爸,太紧了,我都快喘不上来气儿啦”,常卫国紧了紧抱着儿子的手臂,红了眼圈。终于走到了熟悉的小院门口,常卫国把儿子放到雪地上,他把塑料袋一圈圈地缠在儿子的手腕上,敲响了院门,听到夏丽云“谁啊”的喊声,常卫国转身快步走进了茫茫的雪夜中,再也没有回头。
多年之后,常夏偶尔也还会梦到一个雪夜,梦到一个高大背影逐渐消失在风雪里。他不确定,那是自己真实的记忆还是被伪饰过的梦境,他也不确定,曾经的自己是否喊出来过什么,他只知道在梦里,自己从没有发出过哪怕一点点声音。
离婚后的夏丽云成了南平区的一个笑柄。
走在路上,会有熊孩子学夏丽云当时在工厂门口歇斯底里咒骂的样子,会有中年妇女三五成群地在她身后指指点点,也有不着调的地痞流氓对着她吹口哨、调笑。这些遭遇让夏丽云不只一次地委屈痛哭,也让她不只一次地将怒火发泄在小小的常夏身上。面对反复无常、焦躁暴力的妈妈,开始时候,常夏还会用哭闹表达不满,但再也没有爷爷或者爸爸替他求情、说话,哭闹能换来的,只是夏丽云加倍的打骂,常夏越来越害怕,他渐渐变得不会哭泣,不敢大声说话,对于夏丽云不知轻重的拳打脚踢,常夏也学会了默默承受。
夏丽云也不太爱带常夏回娘家。叶淑珍隔三差五就带着些吃的、用的去小院看她们娘俩。敏感的老人发现了常夏的变化,她哄着常夏问怎么了,小常夏第一次的时候抹抹眼泪,搂着姥姥的脖子小声说“我害怕妈妈”,姥姥教训了夏丽云几句,夏丽云根本没放在心上,转头老人回家,夏丽云就边骂边揍了常夏一顿狠的:“让你再跟你姥告状,我打不死你!”
姥姥的到来,成了常夏最幸福的时光。他可以在姥姥坐着的时候挤到姥姥怀里,抱着姥姥,在姥姥帮忙收拾屋子、干活的时候,他也可以紧紧跟在姥姥身后。叶淑珍看到常夏这样,几次劝夏丽云跟她回家住一段时间,却都被夏丽云拒绝了。
夏久成和叶淑珍家里住的是夏久成工厂分配的楼房,屋子不大,只有两个卧室,两个老人住一个屋子,大哥夏利伟一家三口住另一个屋子。好在房子是一楼,门口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叶淑珍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蔬果花草,夏久成还找人在院边靠近楼房的地方搭建了一个小房子。小房子虽然不是特别好,但住起来也还可以,偶尔亲戚来串门,都是住在里面的。
夏丽云当初也不是没住过那间屋子,只是,她原本就看不上大哥一家人,离婚之后,这讨厌里,又夹杂了一丝恨意。她一直觉得她大哥嫉妒她,从小到大一直对她不冷不热,虽然就兄妹两人,但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好。夏丽云没结婚时,总跟不同的男人去约会,她大哥就三五不时地用言语嘲讽她。夏丽云嘴上不饶人,反而用“那也比你找不着对象强”这种话刺激他。经年累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