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笑隐约意识到对方并不开心。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总坐教室里的最后一排,不与其他人交流,下课后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透过窗户远眺。
杜笑观察了许久,猜出他大概是在看楼底下那棵树。
看一棵树——对于时常被说是怪人的杜笑来说,这也是一件足够奇怪、足够无聊的事情了。
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更何况那棵树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稀罕之处,它甚至不具备任何一点儿观赏性,只是一棵纯粹的、单调的、随处可见的绿化树。
因为这个,杜笑悄悄给少年取了一个绰号,叫护林员。如果有人问杜笑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他大概会说,因为少年看那棵树的专注程度已经与看对象没有两样了!
护林员每天的生活都像一潭死水,连着一向总是傻瓜似的高高兴兴的杜笑都要觉得沮丧起来了。
一般的高中生也不会一言不发到他这个程度吧?
杜笑想。
但对于护林员来说,他好像完全不受干扰,他一点儿也没觉得这生活很无聊似的,只是依然平常地度过每一天。
又下课了,他在嘈嘈切切,熙熙攘攘里人群缓慢穿梭,然后打算慢吞吞地去一趟厕所,仿佛是为了消磨那唯一的午休时间。
下课前刚发了月考的试卷。
试卷是无机质的冷白色,上面密密麻麻印拓许多细小的、蚂蚁似的黑字,少年高高地扬起手,透过映射下来的阳光看试卷上鲜红的分数。
85。
一个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的成绩,注定了老师不会为此生气,也不至于高兴。
掌心因为长时间的写字而生出了黏腻的汗渍,缓慢张合时还能听到皮肉互相撕拉的声音。
穿校服的少年攥着试卷走在过道上,风吹过,他手心里攥着一角的试卷就像白鸽一样飞起来,护林员松了手,试卷就叫风卷着走了,越飞越远。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卷子越飘越远,然后确定试卷已经远离了高三所处的这栋楼才转身进了厕所。
看来他很讨厌考试啊。
杜笑咋舌。
少年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洗起手,冰凉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掌心,他似乎终于有点儿提起兴趣了,捧着一汪掌心里的水,仿佛那里头困了一尾透明的鱼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上课铃打响了,他才不紧不慢地关了水龙头。
他甩掉掌心里的水珠,抬起头来——这是夏天,最炽热分明的季节,少年却拥有一张冬季才会出现的、冷冰冰又没什么生气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