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非桐抖了抖陪床的被子,铺好,问:“要上厕所吗?”
唐嘉宁盯着他不吭声,手指抠在被单上,恨不得挖个洞出来。
任非桐不觉得自己有错,动物还知道要在发(和谐)情期抢夺配偶呢,明知道人有这种心思,傻子才把女朋友往情敌身边推。
唐嘉宁看着他神情自若地在病房里走进走出,气得直磨牙,拨了电话过去,唐棠很快接了过来:“怎么了,伤口疼起来了?”
唐嘉宁瞥了任非桐一眼,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又问:“你睡了吗?”
任非桐倏然回头,唐嘉宁又说:“我想听你拉琴。”
唐棠回去之后一直心神不宁,这时正搂着小唐仅在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闻言有点为难:“这么晚了,怕吵到邻居。”
唐嘉宁失望地“哦”了一声,正要挂电话,唐棠又说:“就拉一小段吧,听完就去睡觉啊。”
唐嘉宁满意了,刻意看了一眼已经把注意力移过来的任非桐,吐字清晰地说:“我想听《查尔达什》,就听‘拉绍’那段。”
《查尔达什》是匈牙利舞改编的曲子,“拉绍”部分抒情,却忧思不绝,“弗里斯”部分倒是明快活泼了,在晚上演奏却太过扰民了。
唐棠这段时间确实反复在练习这个曲子,犹豫了一会儿,拉的却是最后的那段清澈柔婉的泛音。
唐嘉宁记得她练习泛音的模样,站在紧闭的窗户边,手指搭着弦,反复而枯燥地拉动琴弓……
泛音结束,熟悉的乐曲高(和谐)潮却没有到来,反而愈来愈低,直至彻底消散。
唐嘉宁握着手机,仿佛看到唐姐也这样一点一点,逐渐走远了。
任非桐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着,等到护士查完房测完体温,就把灯也关掉了。
睡到半夜,突然听到隐约的窸窣声,他心里一惊,跳起来就要去开灯。
“别开灯!”
唐嘉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像是受惊的负伤小兽,隐隐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哭音。
任非桐无奈:“好,那我去叫护士。”
唐嘉宁没出声,任非桐便大步朝外走去。
等他带着护士赶回来,床上竟然空了,床头的拐杖也一并消失了。
护士也有点吓到,两人出去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人,一边试着打电话联系他,一边找保安调取监控录像。
他们在录像里翻找到唐嘉宁出大楼的身影时,他已经叫到车,上了马路了。
这么晚了,唐嘉宁身上又没有带钱,想也知道是要去哪儿。
任非桐跟护士道了歉,赶回唐家时,唐棠、田欣欣、唐仅三人都只套着睡衣,众星捧月一样围在疼得脸色苍白的唐嘉宁床边。
唐棠见他疼得这么厉害,就跟那刀口和缝针都在自己身上一样,只不断地拿毛巾擦他脸上的冷汗:“叫你不听我的,还敢背着你姐夫从医院直接跑出来!”
唐嘉宁咬着嘴唇不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要他陪我,我不要!”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唐仅感觉拿纸巾给他擦眼泪,田欣欣完全应付不来这样说风就是雨的大男生,借口去倒茶。
一转身,却见任非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头发乱糟糟的,衣服扣子也扣错了一颗。
她回过头,轻唤了一声唐棠,唐棠的注意力全在唐嘉宁身上,擦完汗又翻通讯录找到值班医生的电话,低着头在那拨号。
唐嘉宁一时情绪失控掉了眼泪,羞耻异常,连疼痛都没那么难以忍受了——他半夜气不过跑回来,其实也是一时冲动。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有些后怕,见姐姐大着肚子还熬夜照顾自己,打电话同医院沟通,更是无地自容。
就像临睡前的那一曲《查尔达什》,他以为舒缓之后必然紧跟热烈的高(和谐)潮,却不想时至深夜,唐棠给的只能是轻柔再轻柔的告别。
唐棠终于打通了电话,一迭声的道歉,然后又开始询问伤口剧痛有什么办法可以抑制。
唐嘉宁侧过脸,把又一滴将要渗出的眼泪蹭在了枕头上,伸手拉住了她。
“不要紧的,你们都去睡吧,我现在不那么疼了。”
☆、第五十九章 荆棘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