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对,是僵尸,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动作麻木,下手狠辣,大刀挥来你不会躲,受伤也从来不会喊痛。你是想要自毁么?还是想要与敌人同归于尽?都有吧?可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留下一条命,跟我们一起走到最尽头,是不是?你说啊,是不是?”
慕晚歌猛地摇头,眼泪汹涌而出,脸上的妆容因肆意的泪水而变得脏乱不堪,泪水洗过的脸颊渐渐的露出苍白之色,似往日的病白,又似陷入回忆呼吸不畅的惨白。
“你不说是不是?那我来替你说!在你眼里,梅姨才是支撑你活下去的人,对不对?即便是活着,你心里也只能感觉到恕罪的沉重感,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有想过为未来好好的打算,而是每遇见一个自毁的机会就毫不犹豫的抓住,根本就不顾及他人的感受,我说得对不对?”卢朝轩却是嘲讽一笑,后退几步便撞到了冰冷的墙壁,身子沿着墙壁缓缓滑下,随即也哭了起来,大声吼道,“慕晚歌,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你到底将我们看成了什么?随时随地可以抛弃的垃圾吗?还是可有可无的下人呢?你自己的命,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毁掉,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慕晚歌,我恨你,恨你为什么没想过一起走到最后却还是将我们带入了你的生命里,恨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抛弃我们?恨你为什么不坚强一点,只要熬一熬就可以挺过那道最难过的坎儿了!你这个胆小鬼,我恨你,恨你啊……”
卢朝轩猛地仰起头,大口大口的喘气,泪水湿了面容,滑过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晕下一道道暗灰色的痕迹,明明就快要滴落成一个圆,可被他长袖一挥,没来得及勾画出最后的一笔便消失在灰色的衣裳里,再不见丝毫的踪迹。
袖子抬起,狠狠的一抹,便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他跌跌撞撞的就要站起身,可一个不小心便踩到了自己的衣角,身形猛地向前栽倒,额头顿时磕在了矮凳上,鲜血溢了出来,在脸颊上划过一道血痕。
只是,他丝毫不在意额头处的疼痛,这些痛,比起心如刀割,又哪里值得一提?身子挪到了慕晚歌面前,伸手一揽便将慕晚歌揽在了怀里,沙哑着嗓子道:“歌儿,以后不要再丢弃我们了,好不好?以后有什么事儿,咱们一起担着,好不好?若是哪天你不想活了,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们一声?哪怕死,咱们也要一起死!”
慕晚歌头靠在他的臂弯里,一个劲儿的摇着,即便是紧紧咬着下唇,那从胸腔处发出的哭声却像是要将整个心肺都掏空了般狠狠的发泄着内心的悲痛,穿越前世今生,无数次哽咽在喉咙里的哭声,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黄昏。
柔和的余晖透过浣纱格子窗,星星点点的落在地上,光影斑驳。
余晖与清风在层层纱幕中追逐嬉戏,欲以其最柔软最温柔的双手轻抚上那张绝色的容颜。
那张脸,面部线条勾勒得极其完美,尖瘦凹凸,不累赘,不缺乏。脸上尽是一派平静,就好像孩子的睡容,没有丝毫防备,纯净明澈,仿佛这世间所有的尘埃,都不曾沾染上半分。那是近乎完美的满足,又像是重归母体的安然。
似是感受到了微风拂过脸颊的轻柔,那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随即眼睛缓缓的睁开。亮光缓缓照入眼中,慕晚歌抬起手,微挡住过于刺眼的光亮。直到完全适应了室内的亮度后,才缓缓直起身子,掀开层层纱幕,缓步走至窗前,打开窗,明眸平静无波,静静看着楼下的景象。
依稀记得自己哭了很久,等到哭累了,之后的事儿却是什么都记不得了。自从梅姨死去后,她一直告诉自己,这一生,只流血,不流泪。所有的眼泪,在梅姨身子倒下的那一刻,都已经被蒸发得一滴不剩。
前世,那些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习惯了一个人的麻木,也习惯了与生相偎、与死相依的心如止水,像今日这般肆意哭泣的日子,简直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谁都不知道自己是活在怎样的救赎煎熬里,更甚至有时候竟连死去与活着的区别是什么。
她告诉自己,无需自责,无需懊悔。不若深闺女子顾影自怜,不若病夫卒于床榻,亦不悔一生所为。此间种种,不过是因果轮回。
幽幽叹了一声,绝美的容颜上似是覆上了一层薄纱,若影若幻,看不真切。她神色淡淡的扫向楼下的摆摊商贩,视线在人头攒动中缓缓移动,待看到挑担回家的一家三口时,眸光却再也移不开。
妇人在一旁挑担,她的丈夫肩膀上坐着他们的孩子,那孩子手里拿着一颗糖人,此刻吃得很香很甜。每一个人脸上,洋溢着的都是满满的幸福感,那几乎能溢出蜜来的愉悦却也将她沾染上了几分,眉眼间的清冷慢慢被柔和取代。
这样的场景,她不是没有见过。每一次遇见,不是仰头望天不敢直面,就是伸手一挥将其毁灭。此次却是难得的静下心来,像个旁观者般静静的感受着别人的幸福,在别人的幸福里倾听着自己的故事,在别人的愉悦中感受着难得的平静。
虽阁楼较高,隔得较远,甚是听不清他们交谈的话语,可那随风飘散至四方的欢乐笑声,却好像认得回家的路般直直飘入慕晚歌的心里,让向来视冰冷如知己的她深切的感受到了温暖。
摊开手心,粗细不齐的掌纹,囊括的是一个人走完一生所需要经历的一切,如生命、感情、事业;若是合上手心,一切似乎尽在手中,又似乎什么都不曾掌握住。
这时,门似乎响了一下,随即一道熟悉的气息飘了进来。
慕晚歌没有抬头,依旧若有所思的看着握成一拳的手掌,在那人走入的那一刻,手指头忽然紧了紧。
“小歌儿,睡了一下午,饿了没有?”卢朝轩看着盯着自己的拳头径自出神的她,轻声问道。
在盯着她看了半晌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适后,一颗心顿时落回了实处,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谁又能体会到方才他徘徊在门外的惊魂甫定?认识她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悲恸,仿佛将一辈子累积的眼泪在刹那间决堤而下。
慕晚歌慢慢的松开了拳头,随即抬眸看了他一眼,待看到他眼中的紧张与关心之后,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淡然而真实的笑意,“刚才被我吓坏了吧?”
“还好!”卢朝轩状似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只是可惜了我那一件衣裳,上好的天蚕丝锦所制,今年织绣坊推出的独一无二的珍品。被你这么一糟蹋,可是心疼死了!”
话落,还配上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挤眉弄眼的模样,却是将慕晚歌的心情逗得极好。
“要不,我赔你一件?”慕晚歌眼中狡黠的光芒快速的流转着,十足十的小狐狸样儿,“据说,织绣坊是元相名下的商铺,在清泉寺时我曾经给他做过一件衣裳,若是给你做一件…”
卢朝轩猛地凑过去,“你给我做衣裳?”
“也不是不可以的…”慕晚歌神色幽幽,却难掩眼中的涟涟光华,“不过,天蚕丝锦极其珍贵,天下间仅织绣坊珍存一匹,要拿到手,着实不易啊!”
“这简单,包在我身上!”卢朝轩微低下头,朗声一笑道,“小歌儿,这段时间你就先画好几个样式,待我寻回天蚕丝锦,你就立即给我做啊!我想想看,那样式不可以老套,也不能过于稚嫩,更加不能…”
“OK,到时候我画出来,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再和我说?”慕晚歌摆了摆手,粲然一笑。
卢朝轩被她的笑容晃到眼了,刹那后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好!”
这一句话落下后,两人忽然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两人忽然抬起头,异口同声道:“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两人又不约而同的回答,只是回答过后,彼此都笑了起来。
卢朝轩看着她眼中笑意粲然的自己,心头一阵满足,“小歌儿,之前我所说的话,可能重了些。你捡着中听的听,不中听的就千万不要理。这段日子,看账簿看得脑子混乱了,很多时候都胡言乱语了。”
谁想,慕晚歌却是摇了摇头,看着余晖下披了一层薄纱的近山远景,神色淡淡道:“不,你说得很对,之前的我的确很自私,甚至在做很多事情时,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你们的感受。我总以为自己所做的,便是对你们最好的,以至于在车祸发生的那一刻,我都觉得自己这个累赘终于不用你们背着了,这才笑得那么解脱。我的自以为是,若是给你们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在此也不敢奢求什么原谅。只是,若以后你还信得过我,不妨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变成你们都期待的那样,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可我总会慢慢的改变一些的……”
闻言,卢朝轩面色一喜,之前眉眼间聚集的阴郁之气瞬间烟消云散,“小歌儿,你终于想通了!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都不会再丢弃下我们了?等我们找到臭小子后,三人继续像前世那般并肩作战,建立我们的商业帝国。你依旧是我们的老大,我依旧是你手下的小虾米,臭小子依旧去做他的腹黑王子。小歌儿,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