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我想离开,我想快点离开这里。”
林沁揽过她的肩头,一点肉都没有,几乎是一把骨头。她不禁微皱起眉头,责备也似的问: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瘦的只剩下副骨架了。”
姜莞尔缓缓抬起了脸,眼圈通红,却忍住了眼泪。女人很难看的挤出一个笑容,没撑多久,嘴角又耷拉下去。
“林沁。”她突然开口,问的有些艰难,声音远远近近,不很真实“能借我些钱么?”
“好,要多少。”几乎是想也没想,林沁爽快的应下,但看着姜莞尔沉重的脸色,心里知道并不会是个小数目。
“五十万。”姜莞尔眼神失焦,话说出口,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梦。
“五十万?”尽管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在听到这个词时,林沁还是没有控制住,叫出了声。面色有些担忧,她双手搭上姜莞尔的肩头,问的郑重其事:
“莞尔,你到底怎么了?过去也好,现在也罢,你究竟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帮你想想办法”
姜莞尔眼神迷离,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向虚无缥缈的远方。林沁几乎以为对面的女人在梦游,拿手在她眼前晃晃,却看到她苦涩的一笑,坐了下来。
“沁。”姜莞尔把头偏向窗外,看到仲流年锃亮的宝马车耀眼在昏黄的灯晕里,像现在的他一样,华丽却不真实。
“沁。”她转回头来,抬眼看向被叫了名字还呆愣着的女人,“坐下来,陪我喝点酒。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么?”
曾经我以为,幸福的日子是过不完的。就像沙漏,一边的沙砾流尽了,转个头,又可以满满的从新再来。
小的时候,我很少见到父亲,母亲也常常不在家里。司机接我上下学,把我送到门卫手上,保姆变着花样做饭给我吃,哄着我睡着。
小学的时候,男生女生围坐一团,讨论家里的伙食。他们为妈妈做菜好吃还是爸爸做菜好吃,吵得不可开交。
那一天,有个虎头虎脑的男生回过头来,瞪着眼睛问的认真:“姜莞尔,你们家是妈妈做饭还是爸爸做?”
我茫然的和他对视,不加思索的回答:“我们家下厨的都是小阿姨。”
“小阿姨是什么?”七岁的孩子全不知阶级为何物,偏回头去询问同伴,一个早熟些的女孩咧嘴道:“笨蛋,这都不知道,就是花钱请了到家里干活的。”
“姜莞尔,你妈妈呢?她不会做饭么,做什么花钱雇别人?”
我不知道原来在一个家庭里,母亲的形象,应当是举着菜铲挥汗如雨的。
而我的妈妈,总是修饰着无懈可击的妆容,身着板正的职业装,早出晚归,形色疲惫。
她说,她和爸爸要管理很多的事情,挣很多的钱,才能让我过的幸福。
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
有一日放学,我问安宸哥哥。他仔细想了,笑吟吟的回答我:“大概就是想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吧。”
我低头默然:那我应该是个容易幸福的人,因为我想要的东西,总是很少的。
特别是跟安宸在一起,我可以笑的很开。嘴唇咧到耳根,露出一口白晃晃、齐整整的牙来。
他每天接我放学,雨天晴日,一天也不会间隔。渐渐的我们不再需要人接送。
两个人,每天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的拖着步子回家。他买街边的小吃给我,我捧在手里不顾形象的鼓着脸大嚼。
树上的梧桐铃子结了又落,落了又结,沿街的小家小铺开了又关,换上新的招牌。日子疏忽的过着,一不留神就是十多个年头滚过。
我开始读懂母亲看着我们时,眼中盈盈不道明不掩饰的笑意;我开始发现安宸牵起我时,手心凉凉的细汗流经;我开始明白青梅竹马四个字背后,不言而喻欲盖弥彰的暧昧隐含。
我可以假装不懂,却躲不过安宸望向我时,越来越专注炙热的眼神。
终于有一天他请我不再叫他哥哥,他拉着我的手,问的小心而诚恳。而我感到的不是心动,而是对儿时纯真逝去的无力。
他走了,去英国留学。我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走过长长归家的路;一个人在灯下演算恼人的数学;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淘来的碟片。
安宸的信来的频繁,即使有时只是短短的一句“连着下了三天雨,屋子很潮”,或者干脆是“最近很困,想吃糖炒栗子”之类。
却还是透着浓浓的离愁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