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连枫木岭上那一抹红霞也消失了,双方激战中,易豪几次想冲过前面的开阔地切断贼军的退路都没能成功。随后张湘砥听到枪声派来大队援兵,贼军已向迎春亭客栈后面、凌云塔方向逃走了。
打扫战场,贼军没有留下一具尸体,但十几位当地百姓和七八名客栈住客已惨死贼军枪下。客栈年轻的老板娘也死了。枪声停了很久,老板蒋太兵才从床底下爬出来,扑在妻子尸体上痛哭不已。
这一次又让张云卿逃走了,易豪十分懊丧。如果早知是张云卿进了城,只要在客栈后方布置一个排的兵力,量他插翅也难飞走。
易豪回到城里,向张湘砥汇报详情,当他知道张云卿、沈鸿英竟敢亲自进城侦察,倍感惊讶,叹道:“张云卿、沈鸿英不愧为一代枭雄,竟有如此胆略!”
易豪道:“这就是张云卿的性格,越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偏偏去干,竟然还次次成功。”
欧阳东、刘卓、邓成云闻讯赶来,询问详情。大家唏嘘不已,都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一场血战已无法避免。
当晚,张湘砥为提防沈鸿英攻城,将驻扎在水西门外的官兵全部迁入城内,又以驻军团长和义勇总队长的身份发布命令,全城实行戒严,所有寄住在内城各旅店、客栈的外乡人除了严格盘查之外,一律关进大牢,确认身份之后,于次日天亮后逐出县城,数日之内不准进城。
紧接着,欧阳东、张湘砥连夜拟写文告,动员所有政府人员誊写,于次日天亮贴往四门,派义勇兵分别到各乡集镇张贴。
文告称:旧桂系巨匪沈鸿英联合本埠土匪张云卿、朱云汉、张顺彩,为破坏北伐后方,觊觎武冈城,将于近日入城烧杀抢掠。故此,本城从即日起实行全面封闭,任何人不得进城,特此告示。
文告贴出,全城一片风声鹤唳,紧张异常。城墙上增加岗哨,日夜看守,两千官兵和衣而卧,枪不离身,一声令下,数分钟内即可投入战斗。全城市民,则通宵不眠,夜不闭户,提防潜入城中之贼军放火。
一时间,武冈城就像定时炸弹临炸前的沉默,在平静的外表下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一天、两天、三天……直至第十天仍然平安无事。有些人开始失去警惕性了。
第十天傍晚,易豪发现各处守兵有所松懈,即爬上城墙从南至西至北,大声疾呼:“弟兄们呀,这是贼军的麻痹战术,千万不要上当!越是到了这种时候,越是到了最后关头!越要振作起来,今晚贼军就要攻城啦!”
这是1926年10月20日,深夜,在朦胧的月光下,一大群黑影如蚁似蜂般从南乡穿过赧水河对岸的半边街向这边涌来。
站在城南炮楼上的守城兵最先发现了敌情,根据事前约好的暗号,朝天向城内连放三枪。
枪声打破了旷日持久的宁静,三声枪响过后,小王城那边传来“嘀嘀哒,嘀嘀哒”如鬼叫一般的军号声。
随即,两千余名荷枪实弹的官兵跑步来到城南城墙上。
此时,沈鸿英正好率贼军兵临城下。
一万贼军黑压压一片,像一股潮水,借着风势就在瞬间涌到城墙这边来。
他们用机枪掩护抬着云梯的敢死队呐喊着向墙脚逼近。守军借着坚固厚实的炮楼,把枪从炮眼里捅出去,对着城墙外打枪。
枪林弹雨中,尖厉清脆的枪声和沙哑雄浑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把全城已经麻木的市民们惊醒了。
各家各户,留下老和幼,青壮年男人挑着早已备好的石块主动爬到城墙上,与守军一道,向墙外一块接一块地扔石头。
沈鸿英第一次攻城坚持了二十余分钟,因损失惨重,鸣号收兵,在城墙下留下一大堆尸体。张湘砥部也伤亡十数人。
贼军虽然暂退,但城墙上的军民仍不敢怠慢,提起精神,准备迎接贼军的第二次进攻。
半个小时后,如蚁的贼军又向城墙脚下涌来,这一次改变了方向,向正南一转,后面的机枪掩护,前面的敢死队抬起一根数百斤的大楠木撞击南城门……
“嗵??”“嗵??”
沉闷的撞击声仿佛不是撞在厚实的城门上,而是撞在每一位军民的心里。
张湘砥身先士卒,手持双枪,冲上正南门城楼,一边左右开弓,一边大声鼓动:“弟兄们,父老乡亲们,生死决战的关头到了,打呀,杀呀,狠狠地杀!”
随后,易豪率数十名枪手跑过来,向南门外开枪……贼军敢死队员中弹纷纷倒毙,撞门声由强变弱,终于没有了声音……贼军收兵号吹响了。
是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