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人真能在几日之内招收齐么?”
张云卿十分自信地点头:“武冈今年春夏之季,雨水过多,禾苗被淹,七八月间,又火伞高张,略无雨意,全县禾苗大半枯死。旱灾之外,且加虫灾白籼,收成不过十之二三。另外,去年大水,前年大旱,民不聊生,饿殍遍野。蚂蚁尚且偷生,如给一条活路,谁不趋之若鹜?我手头有五百多条枪,就是五百多条生路,可是,武冈境内将要走上绝路的何止五千、五万!现在,唐生智的援军早已离开武冈,惟一的障碍是共产党在四乡成立的农会,还组成什么‘农民自卫队’,手里也有枪。我已经派张钻子外出打探了,如果大环境基本安定,我就可以开始扩充工作。”
数日后,张钻子回到燕子岩,一进张云卿的内室,就说道:“满老爷,外面的风声不太好,恐怕现在扩充还不是时候。”
张云卿心里一惊,问道:“是农会方面的障碍太大?”
张钻子点头:“现在农民协会已遍及每一个角落,全县共有县、乡、团及旗、庙、股等农会组织二百余个,拥有正式会员六万多人。各农会还成立了自卫队,扛着枪和梭镖四处斗地主、打土豪,减租减息。凡稍有不从者,轻则抓起来游团、游街,重则送到县政府坐牢。反正如今县政府已落入共产党手里,欧阳东、邓成云、刘卓、邓中宇都是共产党员,公开支持农民乱来。原本一些没饭吃的,趁着这机会也可以开地主的仓,分得一些粮食,这样一来,没有出路的都投靠共产党参加农会去了,谁还肯跟我们上山当土匪?”
张云卿愁眉紧锁,也感到眼前确实不宜于扩充,便转问其他人:“如今梅满娘的情况如何?”
张钻子连连摇头道:“别提了,她是山门首富,在全县也有名气,当然首当其冲,日子难过?。具体我没有去过她家里,在山门镇上听到很多有关她的谣言。说是山门镇以万春发为首的农会,纠集一大群穷鬼,在县政府的支持下,挑着箩,打开梅满娘的仓,把谷子全分了。以前梅满娘每年放高利贷要赚不少钱,现在那些人不干啦,拿着契约要梅满娘减息。梅满娘一时也糊涂了,没有干。谁想万春发马上给她戴上高帽游乡,又送到县政府关起来了。听说,她的管家邓集华还找过满老爷呢,想请你设法营救。”
“真是乱想,我能救她?”张云卿长吁短叹。
“还有张光火,现在也送到县政府去了。”
张云卿一愣:“县政府也关他?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
张钻子不解,望着张云卿:“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张光火跟共产党没啥关系呀。”
“是的,张光火跟共产党没有关系,但张光文跟张湘砥有关系呀。还有,上次我们和沈鸿英联合攻城,本来胜利在望,谁想到第七天唐生智派来的援军赶来,这难道不蹊跷?”
“你是说,报信的就是张光文?”
张云卿点头:“除了他,任何人也办不到。这家伙相当狡猾,至今仍在我面前以好人的身份出现。终有一天,我会收拾他!”说着,牙齿咬得格格响。
张钻子搔着头皮,恍然大悟:“这次张光火被送去县政府之后,没多久就回来了。按道理,他闹事很凶,公开和夏雨**合组织伪农会,和真正的农会唱对台戏。好多都还关在牢里,独独他一个人出来了,想必正是张湘砥从中说情。”
张云卿道:“反正现在我们也做不了事。从明天开始,你要多多地留意农会和县政府方面的情况。还有,朱云汉、张顺彩他们也要多多联系。”
张钻子道:“前两天我去过双壁岩,为的就是和朱云汉接上头。谁想,双壁岩也落到农会手里了。负责那里的,是茶铺乡的农会主席??老尹的岳父彭斌。他在那里公开写了标语,说是要把这条交通要道从土匪手里夺回来,交还给地方百姓。”
张云卿皱了皱眉:“朱云汉他们到哪里去了呢?”
张钻子道:“为这事我向很多人打听了,后来才知道他俩被农会压得抬不起头,合成一股到会同、芷江、黔阳一带的山林里谋生路去了。”
张云卿打了一个寒颤,“长此下去,恐怕我也得率领弟兄们去偏远的山岭谋生路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农民运动不但没有平息,反而进一步掀起了高潮。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传来。
1927年春节后的一天,张钻子匆匆从县城回到燕子岩向张云卿报告:“满老爷,现在的风声越来越紧,听说,连张湘砥都保不住张光火,万春发又把他抓到县政府去了。为这事张湘砥感到大丢面子,悲愤加上伤势不愈,已经回长沙治疗去了。”
张云卿关切地问:“张湘砥负了伤?”
张钻子道:“守城的时候被桂军打伤的。”
张云卿又松了口气:“那么易豪呢?如果张湘砥回不来,他会不会离开?”
张钻子叹道:“张湘砥第一天离开武冈,他第二天就带着他的‘补充营’在枫木岭立寨了。”
张云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有人在幕后指使?”
“是的。听说张湘砥和张光文是保定军校同学。”
张云卿沉思片刻,脸上露出笑容:“由此可知张湘砥不会回来了,张光文、易豪又失去了一层保护,我们大可不必害怕。现在共产党的武装势力如何?”
“除了各乡有农民自卫队,另外刘卓还组织了一个自卫总队,总队势力约五百余人枪,加上各乡自卫队人数,不少于八千人。”
张云卿道:“难怪连张湘砥都对付不了他们。如此看来,我们日后真正的敌人还不是易豪,而是共产党。”
张钻子说:“如果共产党诚心来争取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张云卿不语。
张钻子离去,张云卿踱步到内室,问正在看报的蒲胡儿:“最近《大公报》上有什么好消息?”
蒲胡儿放下报纸:“好消息没有,坏消息不断。1927年1月19日,省政府公布《惩治土豪劣绅暂行条例》;l月下旬,全国各地展开镇压土豪劣绅及反革命分子运动,对杀害农民的土豪劣绅团防局长实行通缉、逮捕和镇压;2月12日,***在湖南考察农民运动完毕,离开长沙去武汉。***你知道吗?他就是欧阳东的老同学,据说,全国的农民运动就是他发动起来的。”
张云卿喉结动了动:“难怪武冈的穷鬼们这么嚣张,原来是有恃无恐。胡儿,如今是非常时期,报纸上的新闻每一条都不要错过。”
“我知道。武冈境内的情况更重要。”蒲胡儿提醒道。
“我会把握的。我们有张钻子专门负责这事。”
1927年春,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湘西境内数以万计的农民缺粮。张云卿原指望利用这个时机扩大势力,谁想农民协会发动全境农民,在经济上采取一系列措施,限制地主的剥削,最后剥夺其财产。具体措施有:
一、吃大户。洞口镇豪绅刘异,平常趾高气扬,因刘有陈光中的势力。2月上旬,与洞口镇毗邻的茶铺乡农会主席彭斌,率本会四百余农会会员,手持梭镖鸟铳,浩浩荡荡到刘家杀猪吃饭,开仓分谷,一连吃了二十多天,刘异吓得逃往他乡。在彭斌的影响下,洞口镇的农会工作也很快带动起来,把当地几个土豪的仓开了,把谷子分给缺粮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