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丁大人挪开她手,“对了,老夫走后,你要多多关注商会。有它在身后,老夫在京里底气就会足些。”
“查敬轩他……向来与咱泰记不合谱,不肯听话咋办?”
“查敬轩落势了,你须当心的是彭伟伦,他是袁世凯的人,姓袁的近来有点见不得老夫了!”
“要是这说,贱妾就放心了,”如夫人笑应道,“妾身这把姓彭的交给姓查的就是。广肇与四明,水火不容哩,让这两条狗自个撕咬去。老爷——”如夫人眼巴巴地望着他,似有要事。
“还有什么,你这讲吧。”
“是泰记!”如夫人决定把话挑明,“听车康讲——”
“泰记是夫人的,你不可惦记!”丁大人脸色一沉,扔下一句,大踏步而去。
如夫人吃此一噎,一时愣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缓缓挪回榻上,扯被子蒙头,呜呜啜泣起来。
第十二章上海滩流氓艰难起步
黄昏时分,顺安胸前挂着跑街包,脚步匆匆地穿过中院长廊,走向后院宿舍。路过中院时,隐约听到小姐的闺院里传出女人啜泣声。
顺安吃一大惊,顿住步子,循声走到小院的圆拱门边。
小姐的闺院是禁区。他与挺举住进鲁宅的第二日,齐伯就晓谕二人,没有老爷特许,不得入内。然而,此时的顺安,心里就如猫抓一般,莫名涌出一股冲动,四顾无人,一闪而进,隐身于假山后的竹丛中,偷眼望去,见竹影掩映的亭子上只有小姐一人,正凭栏抽动双肩,哭得伤悲。夕阳余晖反射在她的漂亮旗袍上,映出一轮错落有致的背影曲线,在轻微的抽动中楚楚动人。
顺安被这场美景吸引住了,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伏在那儿。
碧瑶仍旧沉浸于莫名的伤感中,兀自啜泣。
“咦,旁无一人,不似有谁招惹,小姐哭得介伤心做啥?”顺安忖道。
“小姐,快到前院来,齐伯叫你!”秋红的声音从前院飘来。
碧瑶打个惊怔,答应一声,擦去泪水,将一物啪地搁在栏杆上,拔腿跑去。
顺安听她走远,晓得院中再无他人,怦然心动,蹑手蹑脚走进亭里,见栏杆上放着一书,打眼一看,是《西厢记》。
书中透出一股浓浓的香水味。
顺安深吸几下那味道,目光落在翻开的书页上,见上面满是泪水。细看下去,竟是长亭送别一段。
这是顺安从小就听姆妈唱过来的,此时得见,竟是忘了环境,情不自禁地学起姆妈的腔调,轻声唱道:“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顺安顾自唱得投入,不提防小姐惦念此书,一阵风似的跑回来。待他听到脚步声时,小姐已到院门外。顺安来不及将书原样摆回,纵身闪进竹丛。
碧瑶直奔亭子,见书没了,纳闷道:“咦,这书哪儿去了?”又寻一会儿,朝远处大叫,“秋红,快过来,我的书哪能寻不见哩?”
秋红急跑过来,问道:“小姐,你放哪儿了?”
“就这儿。”碧瑶指指栏杆,“我才放下一时时儿,竟就不见了,难道是闹鬼不成?”。
听到鬼字,秋红打个哆嗦,镇住胆子道:“小姐,怕是让风刮到下面了,我去寻寻。”秋红绕到栏杆下面,遍寻不见,见风吹竹林,发出沙沙声,遂看向竹林,“小姐,会不会让风刮进竹林子里去了?”
顺安打个惊战,面无血色。
碧瑶看下林子,嗔怪道:“厚厚一本书,介小的风,哪能刮得动哩?”
“不定来股旋风呢?”
“旋你个头!”碧瑶白她一眼,“你就想着闹鬼!”
旋风与鬼本是连在一起的,听碧瑶这么一说,秋红再次打个惊战,不由自主地望向竹林。太阳落山,最后一抹红光已经淡去,竹林里真还有种阴森森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