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于是,一切就难以挽回了。 ——真的不可挽回吗?三十年后,我多么想伸出衰老徒劳的手,去挽住小金的缰绳啊!我很想告诉他,前面是一条万劫不复之路,充满了血腥与屠戮!我们三个人,我、他和小妹,都将深深卷入其中——还有更多的人,更多的生命! 但是,已无法挽回…… 夜深沉,人冰冷。  
啷里个啷(5)
愁思如水,抽刀难断! 我望着小金的背影消失在梦境中,他也将拥有一个特别的梦。 可那时候,我确实不清楚将发生的一切!否则我将砍断那匹马的四足,以我毕生所学的刀法,我会拔得比小金的刀还快! 我这人是有点儿怪—— 当时我默默地让小金和小妹远走,我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是那一刻真实的心情。 我甚至还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伴随着吁出一口长气—— “啷里个啷。”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偷窥大王(1)
(一) 清晨。 城外十里。 浓雾弥漫,浓得使人心底有一股惆怅,有一种不安。 小金恐怕不这么想,他头脑中一片清澈,神情显得兴高采烈。 他已经策马载小妹在城外跑了几圈,忽左忽右,忽南忽北,总之是随着性子。他用不着赶时间,兴致很好。 换一个人在小金的位置,心情也不会坏。 前方雾中飘来松针的清香。 小金兴奋地吸吸鼻子。 他放松缰绳,让马跑得慢一些。 另一种幽香一直撩拔着他的鼻翼,从他骑上马到现在——少女淡淡温软的体香! 小妹仍然偎在他怀里,他知道她醒了。 她并没有动弹、挣扎,而是听任他继续搂着,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小金觉得这滋味妙不可言—— 怀抱佳人。 策马平川。 ——佳人是危险的敌人! 可作为敌人的佳人,却并不知道小金是敌人。 相反,过一会儿,佳人还得认小金作友人,当恩人……甚至,少女的梦中情人…… 想到这里,小金得意地笑了。 以上诸种感觉混合在一起,的确很令人兴奋! 对一个年轻有为的捕头来说,有什么比猫捉老鼠的游戏更刺激? 小金低头瞧瞧胸前的小妹,觉得把她比作小猫并不合适,因为他才是猫,一头快活的大公猫,而她更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白鼠。公猫拥小白鼠入怀,一路狂奔,嗅而不食。这感觉古怪、刺激、有趣。 于是,小金再想了想我俩的计划—— 头一步,他得先试探她到底是不是柳云飞女儿? 我俩都相当肯定:她是!所以小金得进一步赢取小妹的信任,这是计划的第二步。 一天中只完成两个任务,时间绰绰有余了。 小金觉得以自己的才能,他应该使事情变得更有趣。 ——这个计划有破绽吗? ——计划主要是由我策划的,如果说有破绽,那就是留给小金的自由发挥的空间过多。 ——我并不怀疑小金蒙骗小妹的天才,我反倒担心他骗得过份! ——怎么才叫过份?我暂时不愿说出,说出便会应验的,那是直觉。 ——捕头这行尤其相信直觉。 ——我的不安在于,我不能贴他俩太近,不能彻底置身于其中。这是计划制定者的悲哀。 ——所以,往后关于小金的记载,一半来自于我对他多年的了解,另一半来自于偷窥! ——有各种各样的偷窥:偷看女人洗澡,偷看富翁数钱,偷看他人的书信,偷看一只远比你神气的大公猫怀抱着可爱的小白鼠。 ——告诉你,最后一种偷窥令我痛苦! (二) 浓雾中,小金跃下马。 他把小妹也扶下。 前方已没有路。 “好冷,前面是树林?”小妹定定地站着,表情有些茫然,她嗅着潮湿的晨风,轻轻说道。 小金惊讶地看看面前黑压压的树林,也看看她。 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跟一个盲女打交道。 “你是谁?”小妹问道。 “小妹脱过我的衣衫,今日便不认得了?”小金笑道。 他迅速打起精神,大发戏谑之言。 小妹不吭声,但从她的表情看,小金知道她听出来了。 “为何救我?”小妹低声道。 “小妹昨晚佳人一曲,倾城倾国,我当然要救你啦!”小金道。 他一边说话,一边放肆地用炽热的目光上下打量小妹。小妹目盲,却能感觉到这男人的气息,甚至于他的意图—— “请自重!”小妹后退一步。 “小妹放心,”小金突然正色道,“出了牡丹坊,我便不是客人,你也不是舞伎。在下现在拜见‘飞刀门’柳老帮主女儿!” 小妹面无表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偷窥大王(2)
小金上前一步,摸出一只鹿皮囊,放到小妹的手中。 一触到刀囊,小妹便颤抖起来。 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情感,轻轻地抚摸着刀囊,将它小心打开。 三把飞刀,花纹繁复,名贵威严。 小妹摸着它们,眼眶通红,慢慢地流出了泪。 与故物重逢,悲从中来。 她痛苦地喊:“父亲!” 小金凝神在一旁看。 ——把柳云飞的飞刀赠与小妹,是我和小金商议好的。 ——此举既能验证小妹身份,也能使小金获取她的信任! 小妹摸到飞刀,便认出是柳云飞的遗物,小金确信她是柳云飞女儿无疑,因为柳云飞的飞刀从不轻易示人,见过此刀者都死于刀下,所以连县衙的案卷中,都只记录着柳云飞有“飞刀杀”绝技,关于飞刀的样式却未著一词。 小妹哭着,小金的鼻子也有些酸。 他本来就是个善感多情的年轻人! 他平时看到乞讨的孩儿,被逼铤而走险的盗贼都会心软,更何况眼前这么一个为亡父痛哭的盲女! 她像一个普通的女孩那样在哭。也许,她想到了父亲的爱,在她心目中,那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枭雄,仅仅是位慈祥的老父。 小金见不得眼泪,他甚至有点儿后悔先前的一番举动了。 他在想,我们俩这样蒙骗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女子,是不是太过残忍? 小妹慢慢收住泪,抬头问他:“此物你从何得来?” “县衙。”小金说。 “哦?”小妹说。 “我此次来,便是为了柳老帮主的遗物,”小金叹道,“他人已亡故,昔日贴身之刀岂能再落入官府爪牙手中!” “嗯。”小妹静听。 “柳老帮主与官府大战时,我云游异地。昨夜赶来,恰逢小妹失手。我听说小妹是‘飞刀门’之人,心想天下哪有第二个盲女肯舍身复仇?便先盗回了飞刀,再救出小妹。” ——这番解释,也是我与小金推敲过的。 ——但小金此时说来,却显出异常的诚恳。 ——似乎想让小妹能略舒愁颜。 小妹慢慢地向他行礼,把刀囊郑重挎上身。 小妹道:“多谢大侠!” 小金道:“不必言谢。” “大侠如何称呼?”小妹问。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小金哈哈一笑,“我不过是个贪杯的酒鬼。”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小妹也微微一动,“你必是随风大侠!” “不错,来无影,去无踪。” “像随意的风?” “不,是随处风流的风。” 小金大摇其头,言笑晏晏,一心想使气氛轻快些。 “我听父亲说,他与大侠是忘年之交,”小妹说,“可惜我看不到大侠的模样。” “这有何难?” 小金上前一步,捉住小妹的手便往自己脸上按。小妹害怕挣扎。 小妹:“大侠放手!” 小金笑道:“此处并非牡丹坊,无须讲规矩。” 小妹:“大侠是长辈。” 小金道:“什么长辈晚辈,莫非以为我是个老头子?” 小妹低下头,似乎被说服了。 她抽回手,慢慢地蹲下。小金好奇地看着她。 小妹:“先探大侠的脸,太不恭敬。” 她的好奇心占了上风,说着,带着敬意,小心摸向小金的足髁。 小金觉得有趣,嘴中调笑:“我让小妹从上往下摸,小妹偏要从下摸起,其实都一样。” 小妹不答,手指渐渐往上,摸到小金的小腿处。 小妹:“大侠的轻功很好。” 小金一惊,不再饶舌,听凭小妹继续动作。 小妹牵住了他垂下的右手,细细辨认。 小妹:“右手使刀,刀法过人。”   。 想看书来
偷窥大王(3)
小金听得心花怒放,把左手递过,小妹再摸。 小妹:“左手张弓,箭术不凡。” 这下小金听来一惊,因为小妹全凭摸索,便猜出了他的随身兵器。小妹继续摸向小金腰间,果然一边系着刀,一边是箭囊。 小妹也开心地笑了! 她毕竟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 她的笑容很美,好像山野中忽而绽开的花朵。 小金看着她,突然屏住了呼吸,像不敢惊扰。 她的手停在他胸口。 相信那一刻,小金想到的是他俩在牡丹坊的对答,他恍然间,仿佛真觉得自己是护花的大侠! 噢,真耶,假耶,孰更惑人? ——让小金假扮随风,是我的主意。 ——江湖上都知道随风与柳云飞交好,且无人见过他真面目,所以小金觉得也有道理。 ——八月十四夜,随风与柳云飞那番对答,外人并没听到,相信柳云飞的女儿小妹也不知道,小金可放心假扮。 ——他要假扮的只是与“飞刀门”友好的随风,除了喜爱李白诗歌,随风的真实秉性无人知晓,听任小金发挥。 ——可小金太有天分,竟把这随风扮演得有血有肉,就算我在一旁看,也不由相信他扮演的这个才是真正的随风! 小妹的手仍停着,像捕捉小金的心跳。 她淡淡的笑容仍留在嘴角。 小金痴痴地看,他第一次目睹她的笑靥。 “你心跳得稳,”小妹低声道,“不像说谎之人。” 小金一笑:“我对小妹心诚!” 小妹的另一只手摸索他的夜行服。 “你的胆子还很大!”她说。 小金盯着她,放肆地说道:“在女人面前,我向来大胆!” 小妹不答,缓缓摸上小金的脸。小金不动。 很特别的感觉——尤其是四周如此寂静! 小妹轻声赞叹—— “你果然很年轻!” “与小妹相仿——”小金说。 小妹的指尖滑到了他的嘴唇,像要堵住他的嘴。 小金跟她的脸贴得很近了。 小妹轻轻道:“你有好酒量。” 小金有些把持不住了,他的脸在发烧。耳旁的鬓磨软语,像是奇特温暖的酒,腐蚀着他的血管和骨髓。 小妹居然还在继续凑近他! 小金忍不住缓缓抬手,想抱住她…… 可小妹凑到他耳根,说出一句话来,使他猛然回神—— “林中有人,恐怕官府追兵到了!” (三) 这是一片阴森森的树林。 盘根错节,枝条密如蛛网,浓雾像白乳般在黑暗的缝隙间慢慢流淌。 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设下埋伏。 小金一手牵着马,一手握着刀。 刀未出鞘,鞘让小妹抓着。 她是盲女,看不见路,必须以这种方式领着她。 可树林里根本就没有路,枝条不断地拂过他俩的脸。 小金瞪大眼睛,神态警觉而冷酷,他知道树林里有伏兵,小妹刚才听得没有错;他还知道林子里的危险并不是真实的,但他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这种感觉,来自于他手中的刀! 刀鞘那端,连着小妹,他能感觉得到她的紧张! 她攥得很牢,因为——她信任他。 信任是真实的! 信任也会让人心里沉甸甸的——小金忽然发觉刀鞘一拽,带他停住。 他回过头,看到小妹焦急慌乱的脸。 “刀囊掉了——”她声音很低,可掩饰不住哭腔。 小金的目光落到她身上,那副鹿皮囊果然不见了! 小妹的表情中,有乞求、自责,似乎是说不该在这时候出这样的错,给他添这样的麻烦。可小金一点责怪她的意思都没有,他不假思索,只做了一件事—— “嚓”地一声,他拔刀。  
偷窥大王(4)
他跟小妹分离。 他横着刀,开始悄悄地往回找,拨开了昏暗中的那些杂枝。 他尽量放轻脚步,不踏响地上厚厚的腐叶,每走几步,便不放心地回头看。远远地,小妹握着空鞘,静静地伫立于浓雾中,等待着他。 他俩进来的路线弯弯绕绕,小金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刀囊,它背带断了,挂在一根树枝上。 小金吁一口气,上前取下。 他回头望,小妹的身影仍在雾气里。他迈开步,准备抄捷径回去。 可刚走了几步,听到“嘭”地一声炸响! 无数腐叶震飞开来,如黑鸟密密麻麻地惊飞! 黑影丛中,一道白光泄出—— 一名伏兵握着刀,直劈小金! 小金也举刀。 两把钢刀在黑暗的林中相撞,迸出火花! 小金听见远远的惊呼,是小妹在为他担忧…… 他喊一声:“别动,原地等我!” 喊毕,他回身再斗。 伏兵使刀貌似凶狠,快如泼风,小金并不放在心上。 若论刀快,当世之间恐怕已没几个人比得上他,所以他一轮快刀攻过,伏兵便招架不住,被他砍倒也就在瞬息之间。 他与人斗刀,应也不在百余次之下,可这一次,似乎隐隐与以往不同—— 何处不同? 有一位娇弱女子在旁边等待着他吗? 小金攻出最后一刀前,忍不住再往回看,虽然看不太清,却似乎能看到她羸弱的身影在微颤,她在为他忧虑。 这种情绪正透过雾气传来。 小金一刀把伏兵砍翻。 他准备过去接小妹。 树林突然被震撼了—— 昏暗中,猛地闪出三匹高头大马,马上三名皂服公差挺着长枪,凶神恶煞,如威严的鬼怪。 马分两路,其中一匹大踏步快跑,冲向小金。 小金不敢正面迎敌,他只好返身躲开。 马蹄急骤,长枪像毒蛇吐信,始终在他背后一抖一抖,离他后心仅有几寸。 他向树丛一扑,马匹呼啸着像团乌云,从他身前掠过。 伏兵持枪跳下马,来与他缠斗。 长枪纵横飞舞,罩住小金。 那一端,两名骑手唿哨一声,分成两路,径向小妹狂冲而去。 蹄声震耳,小妹惊慌地摸索着,想寻觅藏身之处。 她摸到一棵大树,可刚刚背靠着树站稳,狂风扫面,马蹄扬起碎叶飞溅而起,一柄长枪当胸刺至! 小妹踉跄着举起刀鞘,挡住这一枪。 她被撞得一晃,顺势绕到树干后面。 可那边也是马蹄,也是快枪! “啪”地一枪刺来,枪头深深扎入树干。声音劲脆。 小妹满脸都是惊恐,长发在狂风中飘飞。 两匹马攻过一轮,换位冲到远处停住,又调转马首,准备杀第二回合。 这边的小金听见不远处“哒哒”的索命般的蹄声! 他回头,看到两匹大马恐怖的黑影正轮番压向小妹。 蹄声似鼓,大枪翻飞,把树干扎得“啪啪”作响。 而小妹的身影竭力在枪尖下躲闪。 那一刻,小金似乎忘了自己是金捕头,真把自己当作了随风—— 因为他真的在为小妹担忧。 那两个家伙扎得太凶失了准头,若略正一些,真可能一枪把小妹扎穿! 于是他的心一动,动作也多了股狠劲! 他飞起一脚,把面前的伏兵踢开。 他提着刀,朝小妹那边奔去,像一头猛兽。 两匹夹击小妹的大马也在冲锋,蹄声和脚步混合在一起。 小金跃起,一刀劈向其中一名骑手。 骑手举枪一架,被小金从马上撞落下去,发出一声惨叫。 另一名骑手一愣,转过马头,挺枪攻向小金。 小金侧身,让枪刺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