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你会忘了所有烦恼。”那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操着一口牙买加英文对她说。
于是一星期之后,她来到了这座小岛。可是她发现,这里并没有让她忘记所有的烦恼,也许新鲜感让她减少了思考的时间,然而,也仅仅只是减少而已。
她住在码头旁边,准确地说,是住在码头边的一栋只有三层的房子里——当然,这里的房子,除了个别酒店之外,都没有超过五层的。这是一座相对于其他的楼房来说,比较狭窄的房子,一层是一间杂货铺,二楼和三楼分别住着她和房东,房东同时也是杂货铺的老板娘。她是日本人,叫作Ryoko,据她自己说已经快五十岁了,但是也许是因为常年冲浪的关系,她看上去最多只有四十岁。她的皮肤简直黑得发亮——这里的人都黑得发亮——如果不是她那一口日本口音非常明显的英文,嘉桐甚至会以为她是印第安人。
事实上,那时候的她对周围的一切都不那么感兴趣,即使是对这座小岛,她的兴奋劲也只维持了三天。岛上的治安非常好,大部分的人都是游客,她每天骑着从Ryoko那里借来的自行车,在岛上瞎逛,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她早出晚归,甚至除了打招呼之外,都不愿意跟别人多说一句话。
她认识这个叫做吴瑞恩的年轻人是在来这里之后的第三个星期。晚上差不多九点的时候,她想穿过码头回住处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却在昏暗的路灯下被人袭击了。
“啊……”她被不知名的“凶器”戳到小腿,整个人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
当她抱着腿疼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张年轻帅气的脸出现在她眼前,然而那张脸上布满的是惊恐和不安。于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并不是什么王子与公主浪漫的邂逅,也不是伤心的女主角遇上了对她一见钟情的男主角,而是……充满了尴尬。
“Oh I’m sorry; I’m so sorry……”
他反复地说着抱歉,但事实上,邵嘉桐已经完全记不得这家伙在一分钟之内到底说了多少次“sorry”,因为她实在太疼了,而且小腿上的还被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他看到她的伤口,二话不说,把她拎起来,然后扶着她往码头外面的停车场走去。
“你干嘛?”她用英语问他。
“你流血了,”他的口音显示,尽管他有一张亚洲面孔,却是个当地人,“我最好还是开车送你去医院。”
她本能地拒绝,他却很坚持。
于是在兵荒马乱之中,她的脑袋开始高速运转……万一这家伙是坏人怎么办?万一他开车带她去危险的地方怎么办?他会不会是毒贩子?会不会是想用船把她运到五十英里开外的古巴去?
就在她的脑袋开始盘算等下要怎么自救的时候,年轻人却忽然停下脚步,然后坐上一辆小电驴,借着昏暗的路灯发出的灯光,看着她,说:“上来吧,我载你去医院。”
邵嘉桐站在那里,看了看他,又看看那辆小电驴,最后决定再重申一遍不用去医院了。然而,他还是很坚持,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她叹了口气,嘟囔了几句,还是跨上了那辆小电驴。他说了一句“抓紧了”,然后就风驰电掣般地冲了出去。
十分钟之后,他说的医院到了,邵嘉桐错愕地从车上下来,发现眼前这栋白色的建筑物看上去更像是一间宠物店。
然而年轻男人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扶着”她冲了进去。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仅仅只是擦破了皮。
在医院的长廊上等着取药的时候,邵嘉桐才平静下来,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
“韩国人?日本人?中国人?”她鼓起勇气问。
“中国人。”他答道。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生在这里?”
也许是紧张的情绪终于过去,他的眼里出现了一丝疲惫:“不是这里,我生在旧金山。”
邵嘉桐抬了抬眉毛,像是既不惊讶,又有点惊讶。
“你呢?”他反问,“你从哪里来?”
“上海。”
“哈,”他一下子笑起来,然后,他第一次开口用一种听上去并没有什么奇怪口音的中文说,“我外婆就是上海人,她出生在上海。”
邵嘉桐错愕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想跟他说点什么。然而,她一开口,整个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竟然有点哽咽。
他吓了一跳,即使医生喊他拿药也顾不上了:“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