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枷锁一旦松懈,钟凌这才发现,原来将心中的负累安然放下,寻到一处肩膀可以倚靠的感觉,竟比他想象当中还要更好。
许久后,他满足地舒了口气,从颜怀舟肩上抬起头来。
那散发着清冷檀香气息的身体抽离他的臂弯之时,颜怀舟打从心底暗自生出了几分不舍,但他定了定神,很快便将这个念头抛诸在了脑后。
心上人总算肯向他敞开心扉,多年来夙愿一朝得偿,他实在应该知足才是。往后山远水长岁月悠悠,无尽良宵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眼下一团乱局,要解决的麻烦桩桩件件,他与钟凌不得不先行离开这里,去寻赵子易与祝余的踪迹了。
在此之前最为紧要的,就是尽快弄清楚钟凌中毒的原因。
颜怀舟抚了抚钟凌的发丝,将他散落的乌发重新拢好,犹自放心不下道:“阿凌,你的毒已完全解了么?”
钟凌心安理得地任由他为自己束好了发,凝聚起一丝真元,在灵台处稍作搜寻盘桓,发觉再无任何异样,方才回应道:“已经解了。”
颜怀舟追问:“那你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要说不舒服的地方,倒还真有。
钟凌浑身疲累,直到现在腰腿都仍旧阵阵酸软。可这种话他怎么好意思讲给颜怀舟听,面上略有些赫然,只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颜怀舟疑虑道:“送走慕白之后,我们并未曾再遇上其他人,下毒的定是妖族无疑了。想来那三头凶兽的虚影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就落在这里。可是…为什么呢?”
他亲自将手覆在钟凌前胸,仔细探查,确认他果然安然无恙后方才罢休。
钟凌没有大碍当然很好,但如此说来,事情也就更加蹊跷了。
他困惑地望向钟凌:“我真是不明白,这种毒既然只可催生情|欲,却不至伤身,那他们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又得到了什么好处?简直毫无道理。”
钟凌与他同样不解,不过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毒原是要下给颜怀舟的,却因为赤尾夫人一时失手,被他误打误撞给赶上了。
他刚要说话,又听颜怀舟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若是来日能找到这下毒之人,我真该登门好好感谢他一番才是。”
钟凌脸色微红,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你正经一些,莫再胡说八道了。我们今日刚进北荒,妖族便立刻有所行动,日后还是要多加防备,一定不能再掉以轻心。”
他一贯下盘极稳,起身之际却是双膝骤软,被颜怀舟撑了一把才狼狈地稳住了身形。好在颜怀舟知晓他的性子,仅仅在一旁暗自憋笑,没敢再说出什么令他难堪的话来。
钟凌将衣衫穿戴整齐,恢复了平日里端方自持的模样,与颜怀舟一同走出了石窟。
出了石窟的洞口,颜怀舟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双手结印,将这里完全封印了起来。
封印术很是消耗灵力,钟凌见他忙前忙后不亦乐乎,未及询问他的用意,颜怀舟已收了势,主动眉开眼笑地凑上近前向他邀功:“阿凌,这个地方我不想再让旁人进来。等你日后有了时间,咱们再来故地重游,你觉得好不好?”
钟凌一阵无语,对他不怀好意的表情回了个白眼转身欲走,谁成想还没迈开步子,就在不远处的丛林掩映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少年模样的小修士正从丛林深处折返出来,途经此地而过。
他看上去心情显然不错,走三步,跳两步,嘴里还兀自哼着走了音的小调。
钟凌与颜怀舟看清了他的面容,皆是满脸愕然,怎么也没能想到这么容易便能遇上他:“花道戍?他在这里做什么?”
花道戍的身份云里雾里,又与大妖云极牵扯良多,跟着他一定有更多线索可寻。两人相视一眼,都暂且无暇去管赵子易与祝余的行踪了。
颜怀舟低声道:“我们跟上,看看他要到哪里去。”
花道戍压根就没有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两条小尾巴,一路哼着歌出了北荒的边际,回到了临近人族与妖族交界之处一个很不起眼的山村之内。
天色将晚,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因无处可避,钟凌与颜怀舟只得在附近寻了棵枝叶繁盛的大树,隐藏在树顶视野开阔的地方,望着花道戍猫起了腰,仿佛生怕被谁察觉似的,蹑手蹑脚地钻进了一处院子。
他还没摸到屋角,院墙的篱笆边上突然冒出一个五六岁大的女童来。颜怀舟凝神细看,只见那女童头顶扎着两个小揪揪,模样生得十分清秀,五官与花道戍也很有几分相似。
她一看见花道戍就咧开小嘴,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奔过来双手抱住他的腿,一边晃一边奶声奶气道:“哥哥!你回来了!阿娘正四处找你呢。”
花道戍先是被她给吓了一跳,而后又十分亲昵地刮了一下女童的鼻子,对她小声抱怨:“这不就回来了嘛。阿娘真是的,我都多大了,还要每天都管着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