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道观后门外的小树林里,便响起了虎虎生风的拳脚声。
有兰芯儿在,李木终于得空,赶紧捡起了荒废多日的功夫,一刻光阴也不敢浪费。他自知出身卑微,资质平平,唯有勤奋与坚忍,方能在这个对他并不友好的乱世中,觅得一席容身之地。
只是,今日这拳打得,总显得有些急躁……
他一边暗叹功夫一日都不可荒废,一边努力压制着内心隐隐泛起的烦闷。大人让他全天候监视卫灵儿,有任何异常或图谋不轨,均要及时汇报。可他现在有点儿迷糊,昨晚那女人差点儿把兰芯儿送给自己,算是异常么?关键是,她这样做,究竟是想要图谋什么?
手上的招式与脚下的步法,不觉间愈发得快起来…
昨晚,就在他以为隔壁已经入睡,他自己也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刚刚和衣躺下准备睡觉之时,那女人却又突然唱起了歌!一个身份尊贵的大小姐,却如同卑贱的戏子一般,给一个奴婢唱歌哄睡!这……也算是异常么?可这,又是为了图谋什么?
他脑海中不禁回响起女孩儿那轻柔动听的声音,那唱腔,那歌词,都是他闻所未闻!震惊之余,却只觉得好听,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七魂八魄都快要被这歌声给勾走了……这,就是所谓的图谋么?
李木烦躁地晃晃脑袋,试图将这危险的歌声给驱逐出去。身体倏地凌空腾起,施展起轻功,在树丛灌木之间飞展腾挪。一时间枝干摇曳,沙沙作响,树叶如雨般落了一地。
还有她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什么叫“你是你,我是我,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什么叫“地上又硬又凉,跪多了对膝盖不好”?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从小就只有人教他何时要跪、该怎么跪,却从没人提醒他,跪多了会损伤膝盖!自幼就只听人们跟他说,奴要忠心,要唯主人马首是瞻,却从没人告诉他,奴也应有自己的想法!
奴,真的,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有自己喜欢的人么?
他忍不住心中一动,旋即又被这“心中一动”给吓了一跳,瞬间掌风凝聚,狠狠地拍到一棵树上。咔嚓一声,碗口大的树干,就那么硬生生给他拍裂了,歪歪地斜了过去。
“哇塞!好厉害!”一个咋咋呼呼的女声忽地响起,李木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卫灵儿正站在林边,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确实觉得不可思议,就算听闻古人多会武功,但这徒手拍断树干的功夫,却仍然超出了她的想象。这得多大的力气?手不疼么?
她瞬间感到了一种生存危机,就自己这病殃殃的小身板儿,不学点儿防身的本领,在这种功夫横行的小乱世里,着实木有安全感啊!
李木赶紧停下收功,向卫灵儿躬身行礼:“见过兰……灵儿小姐!”
卫灵儿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儿,兴奋地冲过来,一边摩挲着方才被他拍裂的树干,一边咂舌道:“啧啧,你这也太厉害了……”
李木一躬身,刚想客套一句“小姐过奖”之类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女孩儿又咋呼起来:“李校尉!我能拜你为师吗?”
“啊?”他愕然抬头,一张明艳的娇容已经眨巴着星星眼凑到了脸前,吓得他不禁倒退两步,赶紧稳住心神,再次躬身行礼:“灵儿小姐玩笑了……”
卫灵儿很认真地说:“我没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见他只是躬着身子不吭声,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便随手抽出了兰芯儿给她别在怀里的帕子,一脸谄媚地就要过去献殷勤:“来来来,先擦擦汗,小心着凉!”
李木吓得闪身躲开,刚要再躬身行礼,一条粉色的绣花帕子就被塞到了怀里,一抬眼,女孩儿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喏,要不你自己来?别客气,嘿嘿嘿……”
他手中握着柔软的丝绸帕子,丢也不是,拿也不是,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正尴尬到想要夺路而逃之时,救星兰芯儿到了。
她直接冲上来一把夺回了他手中的丝帕,狠狠瞪了他一眼,赶紧将卫灵儿轻轻推开一些,压低了声音埋怨:“小姐!女孩儿家的丝帕怎可随便送人哪?”
卫灵儿莫名其妙:“我没说送啊,就是借给他擦擦汗而已……”
兰芯儿恨铁不成钢:“借也不行……”
卫灵儿扶额,一条丝帕而已,这古人肿么讲究这么多?她还想着找机会卖了换纸呢,不晓得到时又要怎么被兰芯儿管教了?再一回头,发现李木早已趁着她俩叽叽咕咕的时候,一溜烟儿跑没了影,心下郁闷,不想教就直说啊,这人肿么总是别别扭扭的?
那边李木早已奔回房间,用凉水洗了把脸,方感清醒了一些。
刚才真是把他吓得不轻,那个疯女人,昨晚差点儿把兰芯儿送给他,今早就又差点儿把自个送给他,这世道是疯了吗?
他甩甩脑袋,满心烦躁,这让他怎么跟大人汇报?当下之急,还是得赶紧回城,远离这个疯女人才好。
想到这里,再无犹豫,他出门直奔鸽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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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子渊刚带丁沐凡逛街回来,正心情大好,一进屋就看到有信鸽立在窗口等他,不禁皱了皱眉。
丁沐凡上前取下鸽腿上的竹筒:“大人,李木说卫灵儿疑点颇多,想过来跟您当面回禀……”说着,也皱起了眉头:“难道昨日她都是装的?”
卫子渊却不以为然。他太了解李木,若真有要紧事儿,那小子拼着命也会先去查个七七八八再说,这只有含糊疑点却无结论或想法的汇报,根本就不是他的风格。这小子怕是在道观待得无聊,想回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