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未停,夜色重,前院左边枯萎的葡萄架前一团隐约的朦胧白光微微亮着。
雨水围着扶苏周边的屏障四溅而去,令到那光亮更透着一股忧怨的感觉。
“子夜,你觉不觉得,其实我,是个废物。”扶苏站在雨中,没有回头,说话的语气很平静。
“……啊?”子夜愕然道“谁?你?刚才跟你开玩笑呢,不会当真了吧。”这下子夜是真觉得自己话太重了。
扶苏没有回应子夜的说话,像在与这个千余年来最好的朋友诉说,又似自言自语地说着。
“每个活着的人,再普通再平凡都有存在的意义。他们那么辛劳地付出得到相应的回报,有些甚至还得不到。但他们却那样拼命地活着,拼命地活得更好。”
“秘族,虽隐世,可这颗星球的物事与他们有着不可分割的牵连。每一个秘族人可以说都在隐秘处,唯护着世间的平衡。远的不说,则看白与飞,再不济,他也为这山川河流奔波了百余年。”
“素儿与蒙毅则是天然的职责者…”扶苏一气说了许多,顿了顿,语气有些颓丧“所以,我又算什么呢?一无用处!”
乔子夜走近扶苏身边,沉默地倾听着扶苏的说话。那些茵蕴的光亮像无数细小的泡沫,蔓延着也布满了他的周身。
他没办法回答扶苏的问题,正如他无解的轮回一样。
生而死、死后生,死生往复,不停循环。
世间万物原本一枯一荣皆有时,但为何独独自己的灵魂这样独特。
且,独特的这样一无用处!
千余年来,乔子夜和扶苏是对方唯一的陪伴。
扶苏行走于人间,心却在尘世外。
而子夜肉体凡胎会生老病死,也有怨嗔痴恨。这样普通的生命原本可以拥有与人相爱到老,子女环绕、承欢膝下的平凡人生,但他没有。
在经过数世轮回之后,子夜明白了一个道理:相聚相守,终归都是要散场的。
再亲呢、再缠绵都抵不过岁月之悠悠,至亲至疏世间人无奈也无用。
千余年来子夜从未曾钟情于谁,并非像扶苏那样不知情为何物,也并不是执著于永生永世只爱一人的痴情人。
他只是害怕。害怕别离时的痛苦,害怕独自带着那份深情在来世遍寻不到的思念。他怕极了!
扶苏并不害怕,他曾想过结束自己的永生,不然当初也不会疲倦地回到林地休眠。
有他没他地球照样自转公转,也不是西方电影里的超级英雄,有个面临巨大灾难的世界需要他去拯救。
“有时也想过,是否因人执念太深而致今时这般模样,没有死亡亦无轮回。也许将来等待我的,会是彻底的消亡吧!”
扶苏望向远处湖面上的灯光,目光中一片浓重的茫然。
“不管怎么讲,咱们终究是一千多年活过来了”乔子夜也望着远处“也许最终殊途同归,咱哥俩说不定真有一天就此魂飞魄散,一了百了了,哈哈…”
“不知为何,子夜,最近,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扶苏转过身看着这个陪伴了千余年的好友“如果真是这样,我会很欣慰。”
“如果真是那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子夜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心底所思“她要怎么办?”
“如果那一天到来,我不希望她看见。子夜,哪天我若不在了,你要照顾好她…”扶苏伸手轻搭在子夜肩上。
乔子夜拍拍肩上的手,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整了整思路正欲与扶苏进行彻夜长谈。
谁知道一转身刚开口,想要长谈的对象就瞬身消失了。
“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暗夜里传出一声低低的叫骂,但那突然出现在桑夏房中的人才不在乎呢。
远处灯光映衬得湖水潾潾,润庐在一片黑暗中整个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