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他仰唇一笑,复又拧眉看她,“你要替他生孩子?”
毋望下意识拿手护在腹前,他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以至于他问了这么句啼笑皆非的话,她都没来得及暗自嘲讽一下。
他转身看着燕脂湖上的景致愣神,半晌方喃喃道,“你要替他生孩子了,我还傻等什么?你可知道,我父皇逼我去云南,我为什么一直不愿去?”
毋望低着头,心想千万不要说是因为她,自己和他从未开始过,没理由让他一往情深得那样吧?
他见她不答也不追问,自顾自道,“我原没打算来这里凑趣儿,只因昨儿听裴太傅早朝上提起你,竟说你要临盆了,我放心不下,只好借着你外祖父的生辰来看看你。”他忽然怔怔盯着她道,“我母后今早和杨士奇上奏皇上,欲改封我至青州,命我速去就藩,我若不从就要削我护卫,你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
毋望大感不妙,不用说,肯定是裴臻无疑。心下计较再三,缓缓道,“殿下,春君是妇道人家,朝廷的事不敢过问,殿下也用不着和我说,园子里正唱戏呢,殿下何不去看戏?我叫人来引你过去吧。”
他冷笑,“你跟着裴臻,这装傻充愣的本事倒学了个十成十。你道我闲得这样,跑到谢府里来听戏?还是打量我汉王府里没有戏班子?我是惦记你罢了,你竟和我打起太极来?”
毋望微躬了身惶恐道,“多谢汉王抬爱,春君愧不敢当,汉王念兄妹情义来探望我,我心里着实感激,只是这里并非说话的好地方,咱们往抱厦里去吧,我叫丫头奉茶,咱们再聊不迟。”
朱高煦像吃了黄连似的,一缕苦涩从舌根处一直蔓延到心底,再往周身每个角落扩散开去。
她就那么怕和他单独相处,千方百计地要引他到众目睽睽之下,然后让他不得不像个丑角一般假意周旋,面上含着威严,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绕着她转,这样她很得意吗?这个女人可恶透顶,他但凡能狠得下心,将她一把掐死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他不能,从见到她的那天起,她就是他所有的憧憬和幻想,他就像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一样的渴望她,即便是给他一个微笑也是好的,这些年来他试图忽略她,娶了王妃,还纳了一堆的妾,他以为自己可以暂时忘记,可那个该死的裴臻昨日又把他的伤口揭开了,血肉模糊的一片,连他自己都不忍看。
怀了孩子?快生了?他听后耳边似有风车呜呜作响,脚下虚了,几乎连手里的笏板都举不动,于是堂堂的亲王一反常态,巴巴地跑到个新封的三品副都御史家里,给他老子贺什么寿,真是笑掉人的大牙。而她呢?佯装不知,推诿闪躲,怎么伤人怎么来。好得很他咬牙切齿地笑起来,“我绝不去青州,我就在京师待着,看看裴臻能奈我何?”
毋望叹道,“汉王,我们爷并没有要害你的意思,你何苦执意留在京师?你迟迟不肯就藩,朝中大臣定然多有猜测,太子殿下也不能安心,难道你情愿削护卫,再贬庶吗?还是听我劝去封地吧。”
朱高煦转头深深地看她,“你可愿跟我去青州?我带你一道去好不好?只要有你,就是即刻去云南,给朱高炽守一辈子边疆我也绝无二话。”
他的眼里有殷殷的期盼,冷酷的脸也因柔情变得生动起来,毋望张口结舌,心下嘀咕,你替你们朱家守门户,却要来牺牲我,这是什么道理?随即道,“殿下莫要开玩笑,我已经嫁了裴臻,还怀了孩子,殿下说这样的话未免不合情理。”
他踏前一步执起她的手,急道,“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一定当这孩子是亲生的,将来让他袭我的爵位也使得,你道好不好?”
她有些被吓着了,使劲抽回了手,拉下脸道,“殿下请自重,这种话往后别再说了,叫人听见像什么?皇后视我如亲生的一般,诸位哥哥就是我的亲哥哥,殿下这样有悖伦常。”
他渐次面沉似水,重重一哼道,“我从没有承认过,便是你名字进了玉牒也不能说明什么,咱们原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就是做了夫妻也没什么。”
毋望生出了惧意,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安,一拱一拱躁动起来,她慌了神,忙捂着肚子在堤边的石凳上坐下,定了定神方道,“殿下若再唐突,我就去回禀皇后,叫她替我做主。”
朱高煦嘲讽一笑,“我母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便是去告状又待如何,横竖我名声不好,满朝文武口诛笔伐,恨不得将我流放到天边去,我恶形恶状,多这一条罪责算得什么?妹妹……春君,我这一生从未和谁下过气儿,如今就算我求你,你跟我走吧,我定然善待你,善待你的孩子,绝不叫他受半点委屈,好不好?”
毋望白着脸道,“我瞧你是疯了,别人的老婆你也要,便宜爹你也肯做,你竟这么没出息吗?”
他一愣,低头看左手掌心那个小小的疤,缓缓抚摩,苦笑道,“你才知道?我早疯了,只是世上人人都可以瞧不起我,独你不能,别忘了始作俑者是谁?”说着伸手抓了她的腕子,狠戾道,“跟我走。”
毋望狼狈地被他拖起来,正待要挣,一道银光朝他的膀子袭来,逼他不得不放开手,抽出腰间金扇来挡,那银光一击未中,旋即挽了个剑花直往他面门而去,伴着飒飒风声,执剑之人怒不可遏,喝道,“朱高煦,你简直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