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她说。
“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事情办砸了,不是任何人的错。”
“我只希望我们不是完全没有选择,我只希望真正存在一种正确的选择。”
埃拉坐在一块石头上,把脚浸在水里,等着死者代言人露面。围栏就在几米外的地方,穿过围栏的河里还有一道钢制格栅,以防有人游出去,好像真有人打算这么做似的。米拉格雷的大多数人假装那道围栏根本不存在,从来不到它附近来。所以她才会约代言人到这里跟她见面。天很热,学校已经放学了,但不会有孩子到这个紧靠围栏和外面森林的地方游泳。到这儿来的只有制皂工人、陶匠和制砖工人。这些人干完一天工作后也离开了,她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被别人偷听。
她没等多久。代言人划着一条小船沿河而上,跟那些不走大路专在河里划着船上上下下的农民一样。他颈背的皮肤白得刺眼。这儿也有一些为数不多的葡萄牙人,肤色比当地大多数人都白,大伙儿都管他们叫“黄头发”。代言人的皮肤比他们的更白,显得他有些不够健壮。可她发现那条逆流而上的小船速度飞快,两片船桨插进水里的深度正好合适,每一划既平稳,行程又长。看见他皮肤下绷得紧紧的肌肉,埃拉突然间感到一阵痛苦。她意识到她是为父亲的死难过,尽管她对这个人无比憎恶。在这一刻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对父亲只有满腔愤怒,没有一丝一毫的爱。但是现在,她怀念他结实的双肩和后背,汗水淌在上面,一闪一闪,像阳光下的玻璃。
不,她心里无声地说,我不怀念你,你这个畜生。我难过的是你怎么不像人家代言人那样。他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可他在三天时间里给我们的却比你一辈子给的更多。
代言人看见了她,把船划到岸边。她踩过苇丛和泥泞,帮他把船拉上岸。
“瞧把你弄得一身泥,真不好意思。”他说,“忍不住想划划船,好几个星期没活动活动了,水又这么漂亮——”
“你船划得真好。”她说。
“我来的那个世界,特隆海姆,基本上全是冰和水。到处是岩石,土壤就那么点儿。不会划船的话比不会走路更要命。”
“你是在那儿出生的?”
“不,那只是我上一次代言的地方。”他在水边的草地上坐下。
她在他身旁坐下。“你把我母亲气坏了。”
他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看得出来。”
埃拉不假思索便为母亲辩护起来。“都怪你想看她的文档——”
“我看了她的文档的绝大部分,但真正重要的没看到。”
“我知道,金告诉我了。”她发现自己有点自豪,母亲的文件保护手段他破解不了。但她随即便反应过来,这件事上她并不是站在母亲一边,多年来她一直想让母亲同意她看那些文件。但是思维惯性仍然左右着她,让她说出并非自己本意的话来。“奥尔拉多心里很烦,坐在家里,闭上眼睛,打开音乐,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
“是啊,他觉得我出卖了他。”
“你是出卖了他。”其实她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我是个死者代言人,当我开口时,我只能说实话,也不能顾忌他人的隐私。”
“这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找你们代言人,就是因为你们不在乎任何人。”
他的样子有点生气。“你让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他说。
这场谈话的方向完全不对头。她说起话来仿佛是他的对头,好像她并不感谢他对她家所做的一切。她跟他说话时就像是他的敌人。她想,金是不是让我中了邪?怎么我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可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另一回事?
“你请我到河边来。你家里其他人都不愿意跟我说话了,这时我收到了你的信。可你要我来就是为了抗议我侵犯了你家里的隐私?就是告诉我我不在乎任何人?”
“不。”她难过地说,“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不在乎别人,怎么会当死者代言人?”
沮丧之下,她的心里话脱口而出。“我巴不得你能进入她的全部文档!巴不得你发掘出她的每一个秘密,在所有人类世界上广而告之!”泪水涌进她的眼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明白了,她也不让你看那些文档。”
“Sou aprendiz dela, nao sou? E porque choro, diga…me! O senhor tem o jeito。”
“我没有你说的那种让别人流泪的天赋,埃拉。”他温和地回答。他的声音好像在抚慰着她,不,比那更强烈,好像在紧紧握住她的手,搂着她,让她放宽心。“你哭是因为你说出了事实。”
“Sou ingrata, sou ma filha——”
“是啊,你是个不知好歹的坏女儿。”他轻声笑道,“这么多年的纷争、漠视,又从母亲那里得不到多少帮助,可你还是把你的家庭凝聚在一起。到后来,当你追随母亲的足迹成为和她一样的外星生物学家后,她却不让你分享最重要的信息资料。除了爱和信任,你不想从她那里得到任何其他东西。可无论是家庭生活还是工作,她却把你关在外面。最后,你终于告诉别人你忍受不下去了。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