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怕他与那些文臣一般戏弄她,直言问他为何选此为教材。
屏风那端的人抬起头,神色清冷,如松柏覆雪,幽深的目光仿佛透过那道薄纱细绢,直指她心底:
“娘娘不是想要作诗献给陛下么?诗三百,思无邪,感情最为真挚。”
他说得云淡风轻,朝露心思敏感,听出了其中的意味深长。
是在讽刺她魅惑君上么?可她一个后妃,除了傍上皇帝这独株大树,攫取他的宠爱,她又何错之有?
她又羞又愤,心道这国师与一众骂她祸水的大臣无甚区别,由此心中种下了芥蒂。
课后,依照惯例,她要送他束脩作为拜师之礼。内侍早就告之于她国师的喜好,可她偏生不选佛经典籍,不选琉璃持珠,不选袈裟禅杖,特地选了一壶西域美酒,十条肉脯。
僧侣持戒在身,戒酒戒肉,她这束脩礼,是要借机当众羞辱于他。
她仗着盛宠在身,在宫中恣意惯了,无所顾忌。
旁人吓得大气不敢出,精明的内侍官还拼命给她使眼色,暗示她不应得罪这位权倾天下的国师大人。
谁知,他竟若无其事地收下了束脩,甚至唇角还似乎勾了勾,隐有笑意。
如若在笑孩童顽劣。
众人皆舒一口气,只道今日她是死里逃生,逃过一劫。朝露却不以为然,她心道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连杀戒都犯的僧人,更何况区区酒肉之戒。
可后来有一回,她亲自低下身段向他敬酒,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推拒。
那时,她母族一名旧臣仕途受阻,她想拉拢此人升任高官,为己所用,借前朝势力巩固在后宫之地位。
由是,她手捧夜光杯,盛满葡萄美酒,螓首低垂,蛾眉宛转,借着三分醉态,又倚仗与国师的师徒之情,有心想求手握大权的他提点一二,大开方便之门。
她自以为说得十分高明,岂料他一改往日和颜悦色,冷冷道:
“娘娘不必大费周章。贫僧从不饮酒。”
话里有话,语带震慑。
可她不服气,当着他的面,一连饮了数杯。
最后那一杯,她已坐不稳,玉臂轻摇,花枝乱颤,仍想要从他松口答应她所请之事。
岂料举杯的细腕被他一把扣住。他的玉扳指磕得她腕骨生疼,那寸肌肤仿佛要被灼伤一般。
他用一种仿佛要将她穿透的目光直视着她,再缓缓将酒液倾倒,一滴一滴洒在她那身莲红描金的薄纱裙之上,湿了一整片鸾鸟纹绣。
寒意浸透体肤,她瞬时酒意全无,吓得细喘连连。
他终是松开了她,恢复了一贯冷漠的仪容,言辞冷峻,告诫她休要再接触她母族旧臣:
“娘娘身为宫妃,不可干于政事,更不可结党营私。此举危若累卵,有朝一日,必有倾覆之患。”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