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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第1页)

相奶奶见她醒来,面上大喜,正要回答,一位花白头发,精神矍烁的五旬老妇揭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额发齐眉的娇俏小丫头,手中捧了个漆案,上头一盅冒着白气的药汤。

相奶奶连忙站起,请老妇坐下,齐粟娘认得曾来拜望过的八品诰命许老夫人,盐场许知事之母。相氏对齐粟娘道:“夫人,这几日一直是老太太在照料夫人。”

齐粟娘想要起身,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得微微点头表示谢意,又看向相奶奶,想知道陈演究竟如何。许老太太微微一笑,一边取了药汤喂她,一边道:“陈大人两条腿虽受了伤,但还算好,在左厢书房里养着呢。方才还把老身召过去,只问夫人有没有醒来。”说罢,转头吩咐道:“莲香,去和王捕头说一声,夫人已经醒来了。”

齐粟娘听着陈演就在对面书房,心里微微一松,挣扎想去探看陈演,却全身发软,许老太太和相氏到底是客,不方便支使,只得慢慢喝着药汤。

她方喝了半碗,就听得外头一阵响动,王捕头在门外说道:“许老夫人,相奶奶,陈大人就要过来,还请回避。”说话间,便听得脚步声响,帷帐一开,四个衙役用一顶显轿抬着陈演走了进来。相氏急急举袖遮面避到了床后,许老太太镇定站了起来。

齐粟娘看着陈演双腿上夹着木板,包着厚厚的绷带,知晓他受伤不轻,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

显轿原就是两根杠子架着一个太师椅,四个衙役不敢抬头,将显轿停在床边后,退了出去。陈演靠坐椅上,面色仍是苍白,见得齐粟娘在喝药先是一喜,再见得她流泪,顿时慌道:“粟娘,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好?来人——”

窗外王捕头应声道:“大人,小人在。”

齐粟娘见得陈演要使人叫大夫,一边哽咽一边道:“陈大哥,我好好的呢,你别叫人。”

陈演尤是不信,许老太太笑道:“大人,夫人是心疼大人受伤方才哭泣呢。”说罢,牵着相氏走到了外间。

陈演尴尬一笑,见得众人被隔挡在帐幔之外,勉强离了椅背,向前倾身,想伸手去握齐粟娘放在床边的手,双腿却借不上力,差了一点点,正急得额头冒汗,齐粟娘不知哪来的力气,勉力抬手,用手指勾住陈演的指尖,一点一点把手放入陈演的手掌之中。

两人持手相看,半晌无语,眼中俱带湿意,齐粟娘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陈演慌忙哄道:“粟娘,你别担心,我的伤不重,大夫说过了半月就能行走的。”

齐粟娘的眼泪却是止也止不住,呜咽道:“你……你……那时你就不想想我?”

陈演紧紧抓着齐粟娘的手,“对不住,粟娘,我下回一定小心些,再不让你担心了。”哑声道:“只是,你以后可也别那样让我担心了,我看着半天上吊下一个人,被风刮得马上便要掉下来似的,身形竟然像你,叫你却又不应,我……”

齐粟娘一边哭一边啐道:“你不下去,我会下去么?”

陈演再不敢多说,连着发了几个誓,咬定以后只远远看着,决不亲去坝上,齐粟娘方才破涕为笑,慢慢收了眼泪。

陈演见得齐粟娘无事,心中欢喜,精神头好了许多,面上隐隐带出些血色。他握着齐粟娘的手,悄悄儿说些体已话儿,又被齐粟娘啐了几口。

两人都有些体虚气弱,说到天色将晚,各自闭目养神,两只手却仍舍不得放开。许老太太、相氏领着莲香走了进来,相氏见得如此,脸上飞红,连忙又退了出去,许老太太面带愕然,半晌方是一笑,上前道:“陈大人,夫人,两位都要进食了。”

陈演猛然惊醒,看着许老太太尴尬一笑,转头看看同时醒来的齐粟娘,待要松手,却查觉齐粟娘依依不舍。他心中柔情万千,哄着道:“放心,我就在这儿吃,我们俩一块儿吃饭。”

齐粟娘脸上带笑,慢慢儿松了手,许老太太便让莲香将两人的药粥端了进来。陈演见得齐粟娘的药粥,便要接过,莲香一惊,许老太太笑道:“大人,还是让老身的丫头来罢,大人把自个儿先照顾好了,夫人自然就好了。”

老太太这番话让陈演和齐粟娘皆是面上泛红,一个老老实实吃了许老太太的手中的药粥,一个安安分分喝了莲香手中的药粥。待得两人用完,老太太沉吟道:“陈大人,按理这事儿不该老身说,只是老身看着实在不成体统,方才说上一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宽恕。”

正文 第四章 清河县的连震云(四)

陈演虽是一县之主,听得许老太太之言,仍是连忙道:“老夫人只管说,晚生恭听。”

老太太指着齐粟娘道:“大人是堂堂清河正堂,夫人亦是七品诰命,这内宅里怎的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大人有了病痛,自有夫人照顾,夫人身上有了病痛,大人有公务在身,哪一个来照顾她?”又指着满室的摆设,道:“若是大人没有家底,老身也不多这句嘴,暗暗送两个丫头过来就是。若是大人不把夫人放在心中,老身也不多这句嘴,暗暗孝敬夫人一些便是。偏偏又看得大人把夫人当心尖子,既是如此,何不让她舒舒服服做个当家奶奶,卖菜养鸡这些粗活买些丫头去做。她只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些女红,等待大人回家,方是官宦之家的规矩,也叫外人知晓大人对夫人的宠爱,免得生出些是非。”

陈演看了齐粟娘一眼,半晌说不出话,许老太太又看向齐粟娘,正色道:“夫人,老身既开了口,也顾不得讨人嫌,免不得也要对夫人说几句。”

齐粟娘亦道:“妾身还请老太太教训一二。”

许老太太道:“夫人的贤名,清河县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老身却以为贤得过了。贫家有贫家的规矩,富室有富室的规矩,吃穿用度原是小事,这外头应对却是个大事,陈大人是官,夫人若是对外头没有一些体面,哪里又成了得了事?便是这回,若是身边的有个丫头小厮的,夫人何必去抛头露面,便是没了夫人,难不成还真让堂堂一个县台陷在河里了?这满县衙的人都是个死路!”

齐粟娘慢慢点头,笑道:“老夫人的话说得有理,还容妾身慢慢思量。”

许老太太看了看齐粟娘,点头道:“内宅里的事,原是夫人拿主意,夫人请细想想。”说罢,转身将莲香召了过来,对齐粟娘道:“相奶奶是年轻媳妇,又守规矩,陈大人进出不方便,还是让她回去的好。老身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只有这个丫头,是家生子儿,从小在老身身边长大,最是明理懂分寸,这几日就留在这儿侍候夫人罢。”

齐粟娘自然不能驳了这个面子,也觉借个丫头比让老夫人侍候来得心里踏实。再看那莲香年纪虽小,生就端庄娇俏的美人胚子,方才奉药奉食也是温柔小心,实是让人喜欢,连忙谢了。许老太太从袖中取出几张礼单,道:“这几日老身给夫人当的家,这四张礼单是漕司全知事,盐场许知事,连大当家,李二当家。其余清河几位乡坤、县衙属官的礼单,老身俱都退了回去,过几日必还要再送的,到时便请大人和夫人裁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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