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就你来得了,邀他干吗?”富家驹听了这话,说不出的心里好过。正想说一句话
答应晚香玉时,田大妈已经进来了。空坐了一会,也只得告辞。
从此富家驹失魂落魄似的,总是惦记晚香玉。又怕去得勤了,田大妈要生疑心,
只好隔一两天一回,有时也带一两个朋友去。可是去会晚香玉,总有田大妈在座,
说几句无聊话而外,一点情意,也不能向晚香玉表示。本来想不去,一来有些情不
自禁,虽无聊去坐一会,总要去一遭,心里才安慰。二来晚香玉眉梢眼角,情致缠
绵,令人一望就能感受。偶然田大妈走开,晚香玉必定偷着说一两句体己话。或者
故意,燃着烟卷,只抽一口,送了过来。或者倒一杯茶,笑着送到面前。这样一来,
富家驹满心搔不着痒处,不知怎样好?总想设一个法子,把田大妈引开,和晚香玉
说几句爱慕的话,却总想不出来,日子很快,转眼就是一星期了。这天又是星期日,
可以玩个整天。所以星期六晚上,玩到一点多钟才回家睡觉。反正明天不用起早,
尽管睡晏些不妨事的。不过这几天以来,每到饭后,杨杏园请他到后面闲谈,说些
国文组织法。名为闲谈,其实不啻上课。杨杏园对于这里面的语助词,讲得最详细,
富家骏富家骥都听得入神,以为很好。富家驹先却是唯唯否否的听着,心不在焉,
到了星期五那天晚上,他耐不住,吃了晚饭就听戏去了。连星期六算起来,已有两
晚没有听讲。早上偶然醒了,本要睡早觉的,只见床面前小茶几上,压着一张字条,
伸手拿过来一看,上面写道:“叔叔昨晚来此,与杨先生长谈半夜而去,临行嘱兄
回家一行。”富家驹认得是富家骏的字,吓了一跳。心想,我的行藏是瞒不了杨杏
园的。他若把这事完全说了出来,那就糟糕,我何妨先探一探他的口气,若是他真
有些不客气,我还是不回去的好。这样一想,就起来了。一问听差,知道小兄弟俩
都出去了。洗了一把脸,慢慢踱到后院子里来。走到牵牛花架外,隔着篱笆,看见
一个穿裙子的女子,露出半身,站在树下。他不用猜,就知道是杨杏园的好友李冬
青,因为她已经来过三四次了。便退了两步,喊了一声杨先生,然后才慢慢走进去。
只见满地下摆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瓦盆,和两大堆菊花秧子。杨杏园穿着短衣服,蹲
在树荫底下,在那里栽花,两只手又着十个指头,粘满了的土。举起胳膊来,却用
衫袖去揩头上的汗。他见富家驹进来,伸开两只手,笑着站了起来道:“来来来,
你也来栽上两盆。”富家驹笑道:“杨先生还会艺菊,这倒是有趣的事。我哪里能
来,一点儿也不懂。”杨杏园道:“我又何尝懂,也是试试呢!”富家驹见杨杏园
态度和平常一样,料他昨晚没有说什么。他二人在那里,自己不要太煞风景,便抽
身走了。
第四十八回 鬻画分金割爱助膏火 读书补拙勉力答琼瑶
李冬青见他去远,便道:“这人倒像一个诚实少年。”杨杏园道:“诚实害了
他了。他现在为一个坤伶所迷,捧得昏天黑地,又可笑,又可怜。我看他钱花足了
就醒了。”李冬青道:“也许那坤伶待他真好。”杨杏园道:“难道他们还能破了
成例,讲真爱情吗?”李冬青道:“你这话显然偏着男子。以为富君是读书的人有
真爱情,那女戏子就是以金钱为重,决不会有真爱情的。”杨杏园道:“管他真爱
情,假爱情,与我们什么相干?爱情这样东西,本来是神秘的东西。也许表面很接
近,骨子里很疏。也许表面很冷淡,心里很热烈。当事的人,十有九个是糊糊涂涂。
用第三者的眼光来评论旁人,越发不对了。”杨杏园说时,蹲着身子在地下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