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硬东西抵抗,只流出去一些水,罐子未曾打破。老人家是最忌讳打破药罐子的,
以为这是根本解决,因此药罐子一落下去,她脸都吓变了色,现在捡起来一看,并
没有破坏,赶快去重上了水,送到走廊下去熬药。端了一个一尺大的小凳,便坐在
炉子边候着药好。忽然屋子里哼了两声。史科莲赶快走了进去,便隔着帐子,叫了
一声“奶奶”。史老太太慢慢翻着身过来,史科莲给她将一边帐子挂起。史老太太
揉了一揉眼睛,抬起头,看着她的脸道:“你又哭什么,我不见得就会死哩。”史
科莲笑道:“我哪里哭了。我是刚才咳嗽一阵,咳出眼泪来一了。”说时,在大襟
钮扣上抽下手绢,便去擦眼泪。史老太太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李小姐来
了。她是来了吗?”史科莲笑道:“您怎么把做梦当真事呢?”史老太太道:“我
倒是很惦记她。前天,那位方老先生还到这里来了,我就说望她来。”史科莲听了
祖母如此说,就知道要提到自己婚姻问题上去。便道:“您好好养病罢,不要挂念
旁的事。病好了,什么事都好办。”史老太太道:“前天方老先生说,那杨先生人
有些不大舒服,是真吗?”史科莲道:“我今天到同仁堂去的时候,碰见他那富家
的学生,在给他买药,听说躺在床上呢。”史老太太道:“你没问什么病吗?”史
科莲道:“大概不会轻。要是轻的话,那富家的学生何至于亲自来和他抓药呢?”
史老太太道:“这话很对。你应该去看看才是。人家待我们不错,这一点儿面子上
的人情,也不敷衍一下,心里过得去吗?”史老太太是有病体的人,说了许多话,
精神就来不及了,头躺在枕头上,望着史科莲静等回话。
史科莲心里,凭空添了许多感触,祖母一问,要完全说出所以然来,又不好意
思。若直截答复不去,又觉不对。好久不言语,史老太太很是诧异,问道:“你为
什么不言语?平常送信接信,你也去过的。人家病了,正大光明去瞧瞧,有什么不
好意思?你若是觉得不便,就说我吩咐你去的得了。”史科莲道:“去一趟倒不算
什么,他们这里人多嘴杂,恐怕又要生出是非来。”史老太太道:“你去一会儿就
来,谁也不会知道的。”正说到这里,余太太派了老妈子来问,外老太太吃什么不
吃。史老太太回说不吃什么,老妈子自去了。随后余瑞香买了一大包梨脯葡萄干蜜
枣之类,陪着谈了一阵,她祖孙的话,就不好说了。史科莲自向长廊下去煎药煮茗。
史老太太对余瑞香道:“你表妹回来,什么东西也没带,我明天还叫她到学堂里去
一回,也好把换洗衣服带来。”余瑞香道:“就随她去罢。要换洗衣服,把我的衣
服,先换一换得了。”史科莲隔着窗户说道:“我还要去拿我的书呢。”余瑞香道:
“姥姥,你听听,她还是分彼此分得这样厉害。”史老太太道:“她要去拿书,也
是实情。你想我这病,这一闹下去,知道哪一天好。我的病不好,她也不能离开的。
这日子一长久,又把书送还先生。她拿了书回来,闲着的时候看看,倒也不坏。”
余瑞香道:“什么时候去?表妹,我们一块儿去,好吗?”史科莲正冲了一小盏西
湖藕粉进来,便笑着点点头说:“明天再说罢。”但是有了这一层约会,史科莲倒
显得为难。到了次日,只得在九点钟出门,这个时候,余瑞香还没有起床,自然是
不知道了。
史科莲出了门,坐着车子,一直就向杨杏园寓所来。到了那里,前面富氏弟兄,
早已上学去了,史科莲故意把脚步放响些,踏着地的得的得响,接上又轻轻咳嗽了
两声,站在走廊上停了一停。这时走出来一个听差,伸头一望,便笑道:“史小姐,
您好久不来了。”史科莲点头笑了一笑,问道:“杨先生病好些吗?”听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