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杏园道:“那不值什么,花几吊钱再去看上一回美人,就拿回来了。”华伯平道:
“罢罢罢!慢说拿不回来,就是拿得回来,宁可丢了,我也不去。”杨杏园道:
“你怕得这样,为什么先又要去?”华伯平道:“先要去无非是看看而已,谁知会
是那个样子。”杨杏园笑道:“明天告诉熟人,说华伯平还有一个贵相知在莲花河
啦,也就是你生平的风流佳话了。”华伯平也笑道:“你不要以为花钱少,洗澡费
烟嘴子完全在内,算一算,也就快十块啦。我又算学了个乖,到这里面去,还得小
心扒手呢。”杨杏园笑道:“你出这大的价钱,人家叫什么名字都没有问,实在阔
得很,这算得是莲花河的王金龙,可以高比‘见面银子三百两,吃杯香茶就起身’
了。”华伯平笑了起来说道:“也不算冤。我们总算到了一回另一世界。说起此事
来,也可做于侪辈了。”说着话,华伯平已经披了围巾,自浴室走出来。杨杏园道:
“何以洗得这样快?”华伯平道:“我是昨天洗的澡,身上并不脏,不过水里泡一
泡,除去秽气罢了。”杨杏园道:“果然,我也是昨天洗的澡,可是今天要不洗,
恐怕去睡觉也睡不着呢。”说毕,自去洗澡,也是在热水里睡一下,就起来了。依
着华伯平,一定要到胡同里去一趟。杨杏园因为许多稿子没有料理,却要回家。两
人各穿了自己的衣服,分道扬镳。
杨杏园回得家来,进得自己屋子,扭着电灯,只见桌上放着一个西式信封,上
面写着自己收,旁书“史寄”两个字。心想这是史科莲来的信,我上星期,曾写一
封信去,答复她的来信,了一段应酬,难道她又答复这封信来了吗?将信拿起,并
未封口,拿出里面的信纸来,却是一封请柬。上面约的就是次日下午,在英丽番菜
馆晚餐。在那候光的光字下面,另有两行红墨水钢笔写的字。是:“家祖母欲与先
生一谈,务请驾临,不必客气。”杨杏园想道:“我说呢,她哪有钱请客,原来是
她祖母拿钱出来。这位史老太太,有什么话和我谈呢,无非是道谢罢了。我若去了,
分明是受人家的道谢,那有什么意思。不过不去呢,史科莲又特意注上了两笔,意
思是很诚的,太拂人家的情,也不好。”想了一会,将请柬扔在一边,自去料理稿
子。偏是这类不要紧的事,又会老放在心里,编了一会儿稿子,又把请柬拿起来,
将那两行字看了一看。杨杏园一想,她若是请我,一定也请了冬青的,我不如先问
一问冬青,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把那请柬依旧插进信封,便塞在一叠书里。
次日,下午四点钟,杨杏园算定李冬青教书已回来了,自己走出大门,沿着胡
同,一步步向李冬青门口踱来。走到门口,见小麟儿正夹着一个书包,从外面回来。
杨杏园笑着道:“这两天怎么不到我那边去玩,我那边的菊花,全都开了。”小麟
儿道:“你的花开了吗?我的花都开了呢。”杨杏园道:“前天我看见了,只开了
几朵小的。”小麟儿道:“你哪里看见了。客厅里的不好,好的全在上面屋子里呢。”
杨杏园笑道:“你这话是瞎说的,我不相信。”小麟儿一伸手拉着杨杏园的衣裳,
说道:“你不相信,就进去看一看。”杨杏园道:“不必去看,我知道了,总没有
我的好。”小麟儿听他这样说,死拉活扯的,把杨杏园拖了进去,一路嚷道:“不
信,非要你看不可。”杨杏园也就一路笑着进来。
李冬青买了一条鳜鱼,正自高兴的在院子里收拾,要煮作晚餐。看见杨杏园来
了,笑道:“在我们这里吃晚饭吧?请你吃红烧鳜鱼。”杨杏园一想,这个样子,
分明是准备在家里吃晚饭,没有预备出去,大概史科莲竟没有请她。随口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