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夏躲在茅草丛中,乱石之后,静静地听,只不作声。祈圣因怒道:“你这不识好歹的小东西,哼,你不听话,你就以为我没法叫你出来吗?哼,看来是非叫你吃点苦头不行了。你赶快把双手掩着眼睛,我要放梅花针啦!”只听得嗤嗤声响,祈圣因果然是一把梅花针撒了出去。
梅花针是最细小的暗器,不能致人死命,但若是给射中关节穴道,却是疼痛难当。祈圣因心想,李光夏无论怎样倔强,毕竟是个孩子,中了梅花针,非出声叫喊不可。她事先提醒他遮掩眼睛,还算有点爱惜之意。
祈圣因以“天女散花”的手法发出梅花针,撒出一把,三丈方圆之内,便都在她满天针雨笼罩之下,她越来越近,第三把梅花针发出,正对着李光夏藏身之所,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李光夏面前的那块石头已是中了无数梅花针。
祈圣因叫道:“你是躲在石头后面不是,还不快快出来?我瞧见你啦!”李光夏吃了一惊,不自觉的把身躯缩成一团,祈圣因隐隐听得茅草撼动的声响,但却还不能断定是由于有人躲在里面,或是由于自己的梅花针射在草丛中所发出的声响,姑且再试一试,这次只把七枚梅花针射出,兜了个圈,从石头后面射进来,李光夏再也躲避不开,肩头、臂膊、脚踝有三处地方中了梅花针。
受伤之处,火辣辣作痛,脚踝所中的那枚梅花针,更是刚好插入了骨缝,比利刀剜肉还要疼痛难当,李光夏心头怒火烧燃,想道:“这贼婆娘如此心狠手辣,她还说是我的长辈亲戚呢。哼,即使是真,我也绝不能跟她。”咬着牙关忍受,死也不肯出声。他年纪虽小,却颇有见识,心知祈圣因说是瞧见他,那一定是骗他的,否则还有不过来捉他之理。
祈圣因想不到他如此倔强,心道:“我这把梅花针撒出,若有人躲在石头后面,那是非中不可。看来是躲在第二处了。”她的梅花针撒了几把,已是所剩无几,喝道:“你不出来,我放火烧你!看你还能藏得安稳?”李光夏横了心肠,心道:“你烧死我,我也不出来!”
祈圣因动了怒气,喝道:“我数到三字,你不应声,我就放火。一、二、……”“三”字未曾出口,忽听得有个阴恻恻的声音冷笑道:“千手观音,你欺负一个孩子,也不感到羞耻吗?”祈圣因吃了一惊,只见一条黑影如飞奔来。人还未到,声音已如在耳边。
祈圣因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鹿老大。鹿老大,你这闲事可管得歪啦,你知道这孩子是我的什么人?”
那被她称作“鹿老大”的怪客嘿嘿笑道:“我有什么不知道,那孩子是李文成和罗绮纨生的,你当年想嫁李文成没有嫁成,把罗绮纨恨如刺骨,你在她脸上斫了一刀还嫌不够,如今又想来虐待她的亲生儿子啦。哼,哼!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是装得假仁假义,好骗这孩子跟你,然后你就可以慢慢的折磨他了。幸亏我这侄儿没有上你的当!”
李文成交游广阔,李光夏也不知道他父亲是否有这么一个姓鹿的朋友,但听他把自己称做“侄儿”,所说的事情又有根有据,料想不是假话,心中暗暗祷告:“爹爹,你在天之灵保佑这位鹿伯伯打赢那贼婆娘。”
原来李光夏的母亲的确是名叫罗绮纨,脸上也确是有个刀疤,在靠近耳朵的左颊,有头发遮住,平时是看不出来的。李光夏小时候看他母亲梳头,曾问过母亲这刀疤是怎么来的,他母亲说是小时候不小心弄刀子,给割伤的,如今始知是祈圣因所斫。
李光夏更增愤恨,心中想道:“你斫了我的娘一刀,她还替你隐瞒,你却要把我拿去报复,哼,只怕普天之下,也没有像你这样狠毒的女人了!”
祈圣因气得破口大骂道:“你、你、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李文成哪来的这个兄弟,你竟敢厚着脸皮把他的孩子叫做侄儿?”声音在盛怒之中发抖,似是给对方说中了心事。
那鹿老大哈哈笑道:“李文成知道你的狠毒,他与罗绮纨结了婚就再也不理睬你,他交了一些什么朋友,难道还会一一告诉你吗?哼,即使我与李文成毫无交情,他是天下闻名的大英雄,我也不能让他的孩子落在你的手上!何况我与他乃是有八拜之交!”鹿老大这番话明里是驳祈圣因,实是说给躲在暗处的李光夏听的。
祈圣因斥道:“鬼话,鬼话!你这头独角鹿臭名昭彰,居然有胆在我面前冒充侠士,哼,你胡说一通,分明是想骗走李文成的孩子。”
鹿老大也“哼”了一声道:“你这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废话少说,你即刻离开这儿,我侄儿之事,从今之后,你再也休管!”
祈圣因大怒道:“鹿老大,你敢欺负到我千手观音头上来了!”鹿老大冷笑道:“千手观音又待如何?”祈圣因喝道:“照打!”霎时间,暗器如蝗,纷纷朝着那鹿老大打去。她号称“千手观音”,暗器上的功夫确是非同小可!
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那鹿老大使一支奇形怪状的兵器,形状有点像是一支开叉的鹿角,配合上腾、挪、闪、展的小巧身法,打落飞刀,拨开甩手箭,接下飞蝗石,闪过毒蒺藜,哈哈笑道:“你是千手观音,我就是金身罗汉,你暗器虽多,能奈我何?”声到人到,祈圣因手上还有几件暗器未曾打出,那鹿老大已是迫到她的身前。原来鹿老大虽然故作大言,其实对祈圣因的歹毒暗器也是有点怯惧,他刚才用了浑身解数,还险些被暗器打中,故此要采用近身缠斗的办法,使得“千手观音”也腾不出手来。
祈圣因也不觉心头一凛,想道:“这头独角鹿果然是有几分本领,只怕我一人对付不了。”当下将那几件暗器打出,迅即解下软鞭,拔出佩剑,喝道:“好,咱们再在兵器上见个输赢!”
祈圣因的鞭剑合用的功夫,是她祈家的武学双绝,她曾以一条鞭击倒冷铁樵,一口剑杀败萧志远,如今鞭剑合用,厉害可想而知。但鹿老大所使的也是罕见的奇门兵器,名为“鹿角叉”,其实却是西藏特产的一种通天犀犀角所制,坚逾金石,但在一端装上两支尖叉,形状似是开叉的鹿角,故此名为“鹿角叉”。他这支“鹿角叉”可以用来点穴,又可以当作三尖两刃刀来使,还可以使出“蛾眉刺”的招数,一件兵器而兼有三种兵器之长,用来对付祈圣因的一鞭一剑,正是功力悉敌,并不吃亏。
祈圣因以劲敌当前,出手便是绝招,短鞭抖直,呼呼声响,卷起一团鞭影,向鹿老大下三路疾扫而来,鞭梢伸缩不定,还竟杂有枪法的刺戳招数。
武学有云:“枪怕圆,鞭怕直。”枪是硬兵器,若使得圆转自如,那是枪法的上乘境界,极难应付;鞭是软兵器,若能使得其直如矢,兼有枪法之长,那在鞭法上也是上乘境界,更难对付。她鞭扫下盘,右手的青钢剑也跟着配合,一招“云龙三现”,抖起三朵剑花,似左、似右、似中,疾刺鹿老大中盘胸腹之间三处穴道。
鹿老大叫道:“好个鞭剑双绝的功夫,俺鹿老大今日见识了!”鹿角叉抖得当啷啷作响,反手一绞,迎上了软鞭,软鞭恰巧打在那角上的两支尖叉之间,被他一绞一拉,祈圣因不觉被他牵动,跟着冲上两步。祈圣因想不到这一招绝妙的鞭法,竟被他的邪门怪招所破,不敢再缠,便即把软鞭抖开,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当”的一声,祈圣因右手的青钢剑也斫中了“鹿角叉”。
“当”的一声,火花四溅,祈圣因这口剑乃是百炼精钢,虽还不能说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却也锋利非凡,哪知一剑斫在那犀角上,犀角一点裂痕也没有,她的青钢剑却损了一个缺口。
祈圣因虎口微感酸麻,知道对方功力在己之上,但也高不了太多。当下立即变换打法,仗着轻灵的身法,挥鞭舞剑,与对方游斗,却不去和他的鹿角叉硬碰。祈圣因的招数其实并不输于对方,她之所以一交手便险险吃亏,那是因为未曾熟悉对这种奇门兵器的功能之故。
鹿老大在兵器上稍占便宜,功力也略高少许,已是立于不败之地,但祈圣因的两宗兵器,一长一短,远攻近守,相互配合,妙到毫巅,在招数上却是占了上风。因此鹿老大虽是立于不败之地,想要速胜,却也不能。
激战中,祈圣因忽地发出一声长啸,鹿老大笑道:“千手观音,你敢把你的当家汉子唤来吗?你要李文成这孩子,你不怕他吃醋?依我之见,你还是放手了吧,你年纪尚轻,还怕自己养不出孩子吗?”
祈圣因斥道:“狗嘴里不长象牙,哼,依我之见,你是快快夹着尾巴逃跑的好!否则我当家的一到,他不将你这头独角鹿宰了,那才怪呢!”鹿老大想激祈圣因生气,便好乘机取胜,哪知祈圣因初时虽然愤怒,一交手之后,却是十分冷静,他反而给祈圣因吓得有点心慌了。
祈圣因情场失意之后,迟迟不婚,直到三十岁出了头,感到需要一个终身伴侣,这才答应了一个独行大盗的求婚,他们结婚至今不过两年,江湖上已传出他们夫妻不和的消息,争吵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她的汉子妒忌心重,不满意妻子还在暗中怀念着李文成了。
鹿老大心头一凛,暗自思量:“千手观音倘若不是得当家的同意,想来也未必敢要李文成的孩子?糟糕,只怕我是料错了一着,他们夫妻其实已经是讲和了?”祈圣因的丈夫以心狠手辣在黑道驰名,鹿老大不怕祈圣因,但对她的丈夫,却不能不有几分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