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她,你常常会失去平静的心态,她可以扬着下巴跟你来言去语地顶撞,她可以用满不在乎的神情回绝你的注意,你的一举一动都不入她的眼,她大气地对每一个人示好,就是不会迎合你的心意。
若是两相无意,日子便也就这样了。当我看到你寄回的家信时才发现,细腻的言语,整齐的字帖,你竟可以对她上心如此!这是否意味着,我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好像有千万根针,整齐划一地在我心上沿着同一路线穿插着,渐渐刻成你的名字。心头的疼痛让我留下了那些信,不想让她知道你的感情,我对你一番深情,你却几时放在眼里?
绝望蔓延的时候,孩子是我仅存的一线希望,为了孩子,我不怕拼掉性命。我宁愿她轻贱我的生死,却不想让她舍掉我的孩子。我恨!她有什么权力决定我的取舍?她有什么资格在毁掉我希望的同时还作出一副施恩于我的姿态?
我向你倾诉我的不舍,我的悔恨,你呢?你在安慰我的同时告诉我:“不准你埋怨她,她救了你的命!”那一刻,你看到满地的碎片了吗?我的心的碎片!
其实不得不佩服她,她抚养瑾儿,她善待弘昌,她竟然还给你求亲纳妾。这些让我一直以为,她并不在乎你。可她却会为你去顶撞皇上,去住养蜂夹道。我想说,我也可以,可我只有享受与你同甘的份例,却没有和你共苦的资格!
走进你们的屋子,你病中的脸庞依旧让我心痛不已。可你醒来看到我,眼光却只是淡漠地转向小福子:“去看看福晋怎么样了?”
至此,我终于了晤,你是这府里的天,她才是这府里的地,你的心思只有她懂,只有她能够滴水不漏地参与你的生命。而我,不过是在她包容下勉强生存的一颗枯草,在你们的契合下生,也可以在你们的呼应中死。我只还有一点遗憾,就是那个失却的孩子,那是我生命的缺陷,是我不能给你的完整,我想补偿回来。于是我求你再给我一个孩子,你尴尬地沉思,勉强地同意。
那一晚,你极尽温柔,你说:“蓝儿,倘若有来世……”
我闭上眼,想听你给我一个可以温暖于心的梦想。你却说:“倘若有来世,愿你碰到一个懂得尽心对你的人。”
我笑了,笑得太苦,你就是这样认真的人,认真地不肯给一个虚幻的承诺。
我把心底尘封多年对她的情绪尽数告诉给她,告诉她我的存在只为了证明她才是走进你心里的那个人。从我怀上孩子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该离开了。生命的最后一瞬,我看到你悲戚的表情,此生无憾!来世,我一定会去寻一个尽心于我的人,这是我答应你的最后一件事。
我是这样睁着眼睛数过了年年岁岁,我的痴缠可能对你不值分文;你的淡漠却足以让我咀嚼一生。
百结愁肠,夕阳笑杜鹃。泣血残红里托出声声苦啼:“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025 归省
——雅者自清,柔者善曲
据说,海蓝下葬的那天,哭得最令人动容的,竟然是瑾儿。或者,这就是一种天性的感应吧。就像我现在根本无法平静地看上弘晈一眼。更奇怪的是,也许是因为他的出生带来一片愁云惨雾,所以这个孩子时常哭个不停。只要一听到他那声嘶力竭的哭声,我就忍不住发抖,就算胤祥握紧我的手,也握不住那样的抖动。后来的许多年终于证明,海蓝留下的牵挂,成了我一世的梦魇。
我每天寸步不离地守着暾儿,只要他有一点响动,我就会抱紧他,他已经可以咿咿呀呀地回应我的疼爱。胤祥说,也只有精心照料他的时候,我才会露出一点满足的微笑。
从生暾儿开始,到上一次早产,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夜间时常低烧发噩梦。胤祥的腿还没好利索,原也是自顾不暇,却还要逞强照料我,每夜醒来看到他那疲倦无奈的表情,止不住酸楚,“你这样也歇不好,你放我自己在这吧,你腿还得养些日子呢。”我说。
他抹着我额头上的冷汗:“你老是发噩梦,我要是不在,难道你不怕?若不是我,你也不至于把身体亏成这样,不知道还得给你弄点什么药来吃吃,这样子如何使得。”
“我没事,不过是让孩子折腾得有点虚,补一补也就是了。倒是你一个爷们家,落下病根不容易好呢。”
他捏捏我的耳垂:“你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跟着我真是一点好事也没有。”
我知他提起上次的话,不觉还有点窘,便说:“那你不会想法给我点好日子过?你道我每天发什么噩梦?还不是你那点子事?你皇父也禁了你这几年,虽说你深沉了很多,可是将来难保不会再有变数。爷,‘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只要人淡如菊,日子平和才是福啊。”
胤祥静静地听完我伏在他胸前说的这些话,手圈着我说:“想来我们已经‘偏’了,放心,我也不是那等没眼色不识实务的人。还记得那日我在书房许了你的那些话么?对你尽心,对他人尽力,我一个男人家,又岂能连妻儿都照顾不好呢?”
我会心笑笑,又嗔他:“别老捏我耳朵,揪成猪八戒了怎么办?”
“那就换你背我呗,哈哈……”他笑。我反手给他一个栗子,却敲得自己手疼。笑闹间,我还是隐隐有一种不舒服的预感,胤祥这一段空白的历史尚未完结,宫廷斗争的漩涡要想躲过,又谈何容易呢。
过了年,天气转暖,我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我这现代杂草一样的灵魂,一而再再而三地拯救了兆佳氏这个孱弱的身体,倒叫我觉得这身体本来就该属于我呢。
暾儿已经开始调皮,每天爬来爬去,一刻也不能安静。胤祥说他长得很像我,其实眼睛更像胤祥,总是带着一点笑意。瑾儿成了个十足的大家闺秀,某一日竟突然变出一件常服给她阿玛,手艺好得简直让我这个当额娘的惭愧不已。胤祥也惊讶得不行:“瑾儿,你这是怎么学的?肯定不是你额娘教你的。”一句话说得我惟有红脸瞪他。
瑾儿不好意思地低头:“女儿是跟月额娘学的,额娘身子不好,又要照顾二弟,女儿不敢总来烦,于是就时常去月额娘那里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