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翠香得意地说:“不是我唱得好,而是我们闽西山歌好。”
唱者无意,听者有心。并未走远,就在天井和大厅晃来晃去的柳达夫听到了罗翠香的山歌小调,心中一动,有了主意。不过,他转身倚在了朱军长房间门边。
“罗翠香同志,你的歌喉虽然美妙,可你唱的歌词实在不怎么样。”
“歌词怎么啦?”罗翠香惊讶地挺直腰板。
“怎么说呢,有些狎昵,甚至可以说猥琐不堪……什么‘挖掉心肝还有肠’,简直有点血淋淋的荤腥气嘛。”
“这是山歌,我们客家人一辈辈就这么唱的。”
“一辈辈?”柳达夫笑了,“客家人一辈辈还受压迫、受剥削呢,共产党红军来了,天翻地覆,改朝换代啊。我看这歌词也要像土地所有权一样,进行改革。”
柳达夫武断决绝的口吻,吓得罗翠香不敢再开口。从柳特派的口气中,她听出自己犯了错误,不该在这里随便开口唱歌的。柳特派不好意思批评她,只好说那山歌歌词的不是。罗翠香神思恍惚,不由自主地又戴起了口罩。好在喷雾汽罐中的消毒药水已经所剩无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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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烧香的,还是拆庙的(1)
丁泗流调来手枪连当连副,王初恩的心里十分复杂。
一方面都是井冈山上下来的老人,老丁打仗也还有一套,怎么说也多了个帮手。可是,那家伙浑身上下无所不在的兵痞子劲头,实在令人头痛。谁知道丁泗流算是来烧香的,还是来拆庙的?
更令他失望的还有呢,丁泗流也不是党员。手枪连配备的军官中,只有两名排长,还缺了个三排长,两个到任的排长中只有一排长是党员。毛委员要求红四军各级都要建“党部”,支部建在连上,这是不能含糊的,跟着毛委员参加过秋收暴动的王初恩对此有切身体会。他为手枪连的现状大伤脑筋。
他想到了老部队红三十一团。于是去了趟第三纵队,找到党代表蔡协民,指名道姓要人,要他原先老二连的九班长涂水根。3月,刚进汀州那会儿,涂水根带着几名弟兄在城里大吃大喝,被王初恩从街上当众揪回来,指着鼻子骂他个狗血淋头,宣布给了他一个党内警告处分,又连关了他三天禁闭。二连的士兵弟兄见连党代表动真格的了,连能打仗的老兵涂水根都给收拾了,一下子老实多了。三天后,走出禁闭室的涂水根来找连党代表王初恩借钱,说是三天禁闭把他肠子都要饿断了,要上街去吃碗鸭肉河粉解解馋。王初恩的脸色立时就紫了,没等他说什么,涂水根忙说:“王老板,有钱借钱,没钱拉倒,你用不着再骂我处分我,要不……我把那个党员还给你?”
涂水根因为在井冈山突围战中作战勇敢,抡起大刀片带头冲锋,被连党代表发展入了党。现在,受了党的处分,他觉得像一个景德镇出产的精美瓷碗磕破了边,有了豁口,想要丢掉它了。王初恩又好气又好笑,说:“涂水根,你以为加入共产党跟借钱似的,有借有还啊?你要再啰嗦退党的事情,我还关你的禁闭!”收鸭毛出身的涂水根算是无业游民,他怕冷怕饿,唯独不怕吓唬,笑嘻嘻道:“这党员留着也行,不过,王老板,你得答应借给我钱,要不,算我提前支饷还不行吗?”
拿涂水根那货还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王初恩调来手枪连后,听说那货又立了一回功。三纵队二大队一次外出宣传,涂水根带的几个人遇到土匪袭击。土匪仗着人多,想缴红军的枪。涂水根带人拼死抵抗,不仅打跑了人数占优的土匪,还捉了个活的。靠着俘虏的口供,红军派人抄了土匪的老窝,打了个小小胜仗。涂水根也被提拔成为军官,官阶排长。王初恩要涂水根来手枪连,不仅要填上缺编的三排长那个窟窿,还能增加一名军官党员,把支部建起来。
涂水根倒不在乎主力不主力,他愿意跟着“王老板”干。
涂水根兴冲冲地打起背包,来到四纵队手枪连报到。按哨兵指引,他推开了连部那扇雕刻着游龙戏凤的门。手枪连驻扎的村子里,有一片称为“大夫第”的大户宅邸,户主的祖上曾是清乾隆年间中举的“武状元”,京城为官期间,回乡省亲,盖了一套九进的庭院,极尽奢华,所有的屋檐梁角、窗棂门楣,皆雕龙画凤。涂水根抬腿迈过“一进”那道高高的木门槛时,就不由笑了,心说到底是人家四纵队,净是闽西坐地户,可真会找好地方。
“王老板,我听你的,来报到了……”
涂水根门还未全推开,就先来了一嗓子,待门扇洞开,他才发现屋里不对头。只见“王老板”拧紧了眉头,眼球就像火镰似的,擦一下怕就要冒出火星来,那模样涂水根太熟了,当初他在汀州城里的小饭馆被王老板揪住,就这模样。再看另外几位长官,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尤其是老二十八团五连长丁泗流,一张脸臭得像被人泼了粪水……
十一 烧香的,还是拆庙的(2)
中间的一张大桌上,并排躺着十支出了壳套的短枪,冷冰冰的样子,犹如一排战死者的遗体。
“‘王老板’?你到底找谁?”一位斯文模样的军官神情不快,口气倒还客气。
王初恩使了使劲,耸动着脸颊的肌肉,想挤出一个欢迎的笑,却有了哭的意思。他说:“哦,我介绍一下,这是从三纵队调来的三排长涂水根同志……”接着,他又介绍了手枪连几名军官。那个斯文模样的人原来是连长连顺舟,还有一排长、二排长。连副丁泗流涂水根认得,不过,他还从未见识过老丁那张臭脸。
这就握了握手。
与连副老丁十指相搭的瞬间,涂水根发现对方的目光迅速在自己腰间挎着的手枪套上闪了一下,便匆匆避开了。他有些奇怪,再看丁连副,屁股后头也挎着短枪呢。涂水根不明就里,目光落在桌上那排手枪上。
“王老板,这是……”
“涂排长,你来的刚好。我们正在开军官会议,你坐下来,喝口水,正好参加会议……老连,老丁,这样到会的就是六名军官了,我没数错吧?”王初恩脸上的肌肉蠕动,有点像是笑模样了。
原来,纵队司令部、政治部联合下达命令,为了加强地方武装建设,要求各大队(连)抽调部分武器,调拨当地赤卫队,分配给手枪连的硬性指标是十支短枪。命令还特别强调:各大队(连)抽调的武器要选好的,不能用残旧破烂枪支凑数。手枪连任务布置下去,从各排抽上来的枪支却都是破烂不堪,有的连撞针都掉了,根本打不响;还有的枪管内膛线早就磨得光秃秃的,枪口能倒塞进一枚鸽子蛋,这样的枪打起来,子弹都能掉在自己的脚背上……
枪一送到连部,王初恩就火了!他去问一排长,一排长支支吾吾,指着鸡婆说鸭话;去问二排长,那家伙更邪,说是枪给丁连副看过,经过他同意的,便再也不理王初恩了。这个二排长,是汀州战斗时捉来的省防军第二混成旅的俘虏,愿意留下来干红军,后来就编到四纵队手枪连来的。丁泗流来到手枪连后,二人一拍即合,称兄道弟,打得火热,从不拿连党代表当回事。王初恩回老三十一团要来涂水根,不能不说与此大有关系。王初恩无奈,只得召开军官会。手枪连暂时还未成立党支部,否则,他会在党的会议上先说说这件事的。
谁料,在军官会上,丁泗流率先发难,他说哪有挖自家的好肉给别人补烂疮的道理?赤卫队?赤卫队算是什么玩意儿?靠他们杀杀地主老财家的猪,挖人家仓里的谷子还管用,指望他们打仗保卫根据地和苏维埃政权,那不胡扯嘛!丁泗流一表态,二排长也来劲了,说手枪连是有作战任务的,把好枪都抽走了,留下一堆破烂,不是自找倒霉?剩下一个关键人物的态度,也就是连长连顺舟了。谁知他也吞吞吐吐打马虎眼,被党代表使话逼急了,便干脆说,他不同意抽出十支好枪,最多半好半坏,交给赤卫队五支打得响的枪就不错了。王初恩怒其不争,先还是苦口婆心同他们讲道理,谁知反对者人数居多,愈发胆壮,横竖就是不买他这连党代表的账。军官会开了多半天,十支破枪还摊在桌上,人和枪一样,差不多都快睡着了。王初恩再也耐不住性子,想同人大吵一顿,分出高下,却无人正面接招,连顺舟不会,丁泗流也没那么傻,两个排长更是装聋作哑。就在这时候,涂水根进门了。王初恩像在一场白热化的战斗中等来了援军,立时恢复了精气神。
十一 烧香的,还是拆庙的(3)
“加强地方武装建设,是红军宣传群众,武装工农的重要任务,也是毛委员的一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