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说南苑王值得忌惮,然而说他的错漏,却一处都说不上来。所以越是无懈可击越是值得怀疑吗?婉婉觉得他似乎不是那么可怕,很温和的人,连自己的侍妾和人不清不楚都隐而不发,换做自己大概是做不到的。
&ldo;男人对这种事看得很重,哪个愿意戴绿头巾呢。倘或闹上一闹,倒还像样些儿,可这南苑王连半个不字都没说,要不是胸襟大得没边,就是个厉害已极的人物,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rdo;
动辄猜忌别人,这种习惯不大好。铜环样样都伶俐,就是有时候尖酸刻薄些,把世上的人都看作坏人了。
天气渐渐变冷,北京入冬早,到了十月婉婉就耐不得那个温度。歪在罗汉榻上,身上盖着被子,旁边燃着熏炉。她养的小松鼠也怕冷,在她胸口趴着,她的手温柔抚过,受用得它惺忪闭上了眼。
&ldo;别人家里的事,难道还让你知道不成?庶福晋每每来,虽然都是全须全尾,焉知背后没有闹过!到底官高一级压人,这世上谁还敢跟皇帝争。知道了内qg又怎么样,照样打不得骂不得。现如今他两个火热,万一音阁在皇上跟前参他一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rdo;婉婉扭过头看窗外,天寒地冻,阳光很淡,园子里的地面白惨惨的,连檐下的彩画都不鲜亮了。她叹了口气,&ldo;原本就是万岁爷对不住人家,咱们还在背后议论长短,终归不大好。&rdo;
她眼里的世界,是非黑即白的世界,xg格的形成和成长的环境有很大关系,宫里的确从来不gān净,人多就有争斗,尤其女人多。但她从来没有融入进去,她看得到她们的艰辛,看不到她们的y狠。所以她一直满怀善意,即便受了冷落,也是检讨自己是否做得不够好,伤心一阵子,你给个笑脸子,她就又高兴起来了。
铜环在一旁看她,无可奈何,&ldo;罢了,以后再不说他了,殿下眯瞪一会儿,就要用晚膳了。&rdo;
宫廷岁月是极其无聊的,她打小就这么过,天气和暖的时候还上外面逛逛,等入了冬,就像个病猫儿似的,窝在屋子里不肯出去了。
她打了个呵欠,昏昏yu睡,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小酉从前殿跑进来,跑得气喘吁吁,大呼小叫着:&ldo;哕鸾宫出事儿了,主子还不知道呢!端妃娘娘跟前的彤云,冷不丁的怀了身子,给闹到慈宁宫去了。&rdo;
婉婉吃了一惊,&ldo;这是……怎么个意思?&rdo;一面说,一面叫铜环拿罩衣来穿上。
小酉蹲着给她穿鞋,仰脖儿道:&ldo;彤云昨儿夜里不舒坦,小太监找了人来诊脉,一断说是有孕了,赵老娘娘闹得一天星斗,捅到太后娘娘那里去了。&rdo;
婉婉直皱眉,&ldo;怎么处处都有她的事儿。&rdo;
&ldo;那个副使是赵老娘娘的人,以前专给坤宁宫诊脉的,里头兜搭多了去了。这会儿肖掌印要传人重诊,奴婢着急回来给您报信儿,后头的事就不知道了。&rdo;
婉婉匆匆披了件鹤氅就跑出去,铜环在后面跟着,边跑边责怪小酉,&ldo;这种事儿避都避不及,你还往她跟前传?你就是个不老成的,当初真不该把你调回来……&rdo;
婉婉顾不上她们,跑到慈宁宫门上顿住脚顺了顺气,这才进暖阁里。
太后在南窗底下坐着,面前的地毡子上跪了一片人,连肖铎都在内。她看见这qg景有些怔愣,只听皇太后长长舒了口气,&ldo;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也是的,早说多好,不至闹得今天这样。验身就罢了,验出来也是打脸,既然话都说开了,人就赏你吧,你一天在值上受累,底下人都置宅子娶亲呢,不短你一个。&rdo;说罢站起来,揉着额头道,&ldo;早早儿收拾了出去吧,留下不成事,叫人说嘴。&rdo;
婉婉只听到个收尾,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后来才弄明白,怀孕变成了积食,赵皇后要让人验身,肖铎把事顶了下来,于是彤云就赏他做夫人了。
这算怎么回事,婉婉实在一头雾水,等静下心来想,慢慢就参透了。肖铎不会平白无故维护一个宫女,追根究底是看在音楼面子上。至于音楼呢,这么拧巴的人,让她侍寝本就不大可能。看来彤云积食未必是真的,如果她曾经为音楼做过很大的牺牲,肖铎今天的出人意表也就不足为奇了。
真是一团乱麻,连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脑仁儿生疼了。彤云出嫁哭哭啼啼的,她和音楼心里都是一言难尽。没想到啊,最后嫁给肖铎的竟然是彤云,音楼给她准备了不少妆奁,她出宫后婉婉陪着音楼喝了半夜的酒,音楼边喝边哭,把自己的委屈都倒出来了。婉婉拢着那酒杯,只有开解她的份儿,自己心里的惆怅又怎么和人诉说呢。
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候就是这样。
至于肖铎,报复起来的手段惊人。赵皇后得罪他太多回,终于把自己的命玩儿丢了。他下令封死喈凤宫,把她的吃穿供应全断了,太后不管事,张皇后巴不得她早点儿死,于是她的下场自然很可悲。当初还和她谈论郑惠妃是怎么饿死的,没想到自己也步了她的后尘。只不过郑惠妃是自愿,她是迫于无奈罢了。
临近年尾,每年这个时候宫里总是一桩事连着一桩事。刚发完赵皇后的丧,转天音阁就进宫来了,也不避讳她在,往音楼面前一跪就哭开了。
&ldo;娘娘,我可怎么办,请娘娘为我做主。&rdo;
音楼直发蒙,&ldo;这是怎么了?哭什么的,有话好好说。&rdo;
打发左右把人搀起来赏了座儿,音阁梨花带雨,满面泪痕,掖着帕子说:&ldo;我这两天身上不自在,今早让人寻了大夫来诊脉,结果大夫说我……遇喜了。&rdo;
婉婉和音楼面面相觑,&ldo;南苑王这一向都不在京城,哪里来的孩子……&rdo;说完又暗呼晦气,看来大不妙了,又是她那哥子做下的好事。
音阁一听愈发臊,直哭得梨花带雨喘不上气来,&ldo;正是因为这个,我如今是没脸和人jiāo代了,倘或传出去,我是不要紧的,只怕带累了皇上,到时候如何是好?娘娘,咱们是嫡亲的亲姐妹,一笔写不出两个姓来的,我眼下走窄了,您一定要替我想想辙。&rdo;
音楼皱了皱眉道:&ldo;这事你叫我怎么办?与其来告诉我,不如回禀皇上。祸是他闯的,让他料理才是正经,我这里的法子有是有,趁着没人知道,把孩子打了,你愿不愿意?&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