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先前就在替卫戈的婚事筹谋,听说他一声不吭跑到荆川来,颇为恼火,在信中责备一番。管教完儿子,她接着将选妃事宜提上日程,比之前急切了许多,着人运来一船豪族贵女的画像,让卫戈自己看着办。
还能怎么办,长公主“金口玉言”,他能违抗旨意不成?
卫戈看向独孤毅,郁郁寡欢:“你随便处置吧。”
“这……”独孤毅惊道,“这可不成,让长公主知道了,非得扒了我的皮。”
卫戈不动声色地瞅了眼林晗,轻声道:“那你拿过来。”
独孤毅立时神采奕奕的,交掌一拜,而后朝门外吩咐:“别愣着,快抬进来!”
林晗面无表情地听着动静。一串脚步声响起,似乎来了不少人,鱼儿似的游进暖室,把诸多画像放在屋子里。
“好了,都退下。”
独孤毅喝退众人,把船门关紧,捧起几卷画像,悄声道,“世子,人都赶走了,您要是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言。”
他展开一幅画卷,其上描绘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孩,不过豆蔻年华,已经能窥见倾城姿貌。独孤毅低声道:“这是燕云五姓女,名叫宇文爱。长公主说,宇文氏在燕云势力非凡,但终究不算贵门,比不得往年聂赵裴王四家,留着做侧妃,也算绰绰有余。”
他说得头头是道,卫戈却听得神游天外。独孤毅见他神情冷淡,以为是不愿,便换了张画卷,喜上眉梢:“世子你看,这是陶叶姑娘。长公主说,陶叶姑娘和世子是青梅竹马,你小时候可喜欢她。陶姑娘温婉可人,虽说家世比不上旁人,但一定能得您宠爱。”
卫戈止住他的话头,不悦道:“什么小时候喜欢。我六岁就离家,记得清清楚楚,没这回事。”
“可是长公主明明说——”独孤毅抓抓头发,“世子不喜欢陶叶了吗?那成,再换一个。”
林晗蜷起手指,指甲烦躁地挠着手心。他听着独孤毅滔滔不绝,那些欢喜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浇得他浑身凉透,耳边嗡嗡作响。
“世子你看,这位是长公主拟定的侧妃人选之一,与您简直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林晗捏着被角,扬手掀过头顶,缩身钻进被子里。
卫戈讥讽道:“什么成亲,不过是互货罢了,何必说得这么……”
话没说完,他猛然一怔,屏住呼吸,单手攥紧了榻上被面,面庞一片通红。
独孤毅也愣住了:“世子,你这是怎——”
“出去。”
卫戈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微微发着颤,紧接着屈起一条腿,像是在遮挡什么,“不要再问,出去!”
独孤毅百般疑惑,却不敢违抗他的话,老老实实地出门去。
等到人一走,卫戈立刻掀开被褥,将藏身其中的人拽出来。林晗坐稳身子,抬指擦去唇边水渍,轻笑道:“怎么不让他接着说了?”
卫戈把腿盖住,捡了条裤子穿,叹道:“你气什么,我又不会真的娶亲。刚才那般,也太胡来了……”
“娶亲?”
林晗眸光流转,落在他潮红的耳尖,“你都已经娶了我,当然不能再娶。”
卫戈闭上眼睛,轻声道:“我就是再娶,也是娶你。”
“真不害臊。”
林晗倾身抱他一下,握住垂曳的衣带,聚精会神地为他穿衣。等到卫戈穿戴齐楚,他才揽起凌乱的里衣,整理自个的装束。
紧闭的船门忽然洞开,一阵风席卷而来,刮倒了几簇烛火。屋子里霎时变暗,待狂风扫过,灯烛复明,才得以看清此时的景象。
一个华服妇人端立在门口,头顶簪着八尾金钗,身上凤襦彩辉流光。
当康长公主捧着手炉,缓缓步入室内。十根指头状如柔荑,摩挲着黄金炭笼,指甲染了丹蔻,艳如鸽血。
她环视二人,冷冷地张开朱唇,道:“恪儿,许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