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独自看他练兵,看到日头西斜,血红的余晖铺满大地,丝毫不觉得疲倦,反而越发津津有味。卫戈把麾下操练整整一日,等天色渐暗了,才下令回营,自己起身离了帅位,匆匆朝林晗走来。
大营里黄沙滚滚,夜风一吹,更是尘土飞扬。林晗从怀里取出条竹青色的汗巾子,笑吟吟地给他擦脸。
卫戈握住他的手指,轻声道:“让你久等了。军法森严,为将帅者更应以身作则,只好等练完再找你。”
“我知道,”林晗动了动手指,搔他的掌心,“有模有样的,看来以后得改口了,叫你裴帅如何?”
卫戈淡淡一笑,厚脸皮道:“还是喜欢听你叫夫君。”
林晗连忙左右环顾,确定没人听他们墙角,便利落地抽回手,在他额头上戳一下。
“属狸奴的?刚夸你两句尾巴就翘上天,当心被人听见。”
卫戈长叹一声。林晗还不知道,他两个之间那点事,燕云军早就人尽皆知了。军营里都是些糙汉子,有些多嘴胆大的,闲来无事还编排两人的荤段子,传到卫戈耳朵里,收拾了几个最猖獗的,申明一番军纪,才没人敢明着调侃他们,私下里却不知如何。
“等了许久,累不累?”
卫戈另起话头,“我还有些事要办,不如留在营中,让人送几个小菜。”
林晗欣然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往主帐去。到了帐外,却见一个文人模样的青年立在昏沉沉的夜色中,宽大的袍袖飘然摆动。
这人孤零零的,连个随从也没有,似乎是在等着拜见主帅。主帐跟前燃着两排火把,映亮了他的侧影,隐约可见一袭水蓝长衫,袖子上绣着白鹤,姿容俊雅,霁月清风。
卫戈眼尖,还没走近便认出来人,拉着林晗耳语:“你的老熟人来了。”
林晗:“?”
他带着林晗走上前,朝那人的背影唤了声:“王御史。”
那青年回过神来,转身望向他们。只是回眸一眼,端的是君子如珩,羽衣昱耀。他的面庞清俊柔和,眼神却刚直不阿,目中寒星点点,仿若乍开的剑光。
林晗注视着青年的脸,不禁感慨道:“王经……”
王经出身寒门,有一副宁折不弯的傲骨,才华横溢,可谓盛京士子中的翘楚。
他是林晗继位初力排众议,亲手提拔上来的。王经做官后没有辜负皇帝厚望,丝毫不畏惧世族攻讦,将生死置之度外,独自对抗几大高门,仗着一身才干,又有皇帝保他,行事滴水不漏,一度搅得朝堂风云变色。
世族把王经视为眼中钉,无奈找不到他的错处,不能把他怎么样,只得忍气吞声,唯恐避之不及。后来林晗“驾崩”,王经形单影只,照旧不怕死,分毫不收敛往昔的阎王做派,靠着封大骂裴信的奏疏一战成名,成为天下人眼中数一数二的清流。
王经听见他的声音,踟蹰地朝前走两步,犹疑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