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淡淡道。
裴信眉头紧锁,平静地望着他,眼中失落。
兰庭卫搬来座椅,放在庭前,而后尽数列到长廊两旁,犹如一川拱卫庭院的黑河。
“但凡你遮掩一点,我都不会来。”
他轻轻瞥过聂峥,冷面含威,下一刻却换了副闲谈的口吻,徐徐入座,朝林晗道,“从铜泽回来,恰好经过矿山,里头倒是热火朝天。”
“是我让人开矿造箭的,”林晗迅速道,“战事迫在眉睫,贺兰稚豺狼本性,他说议和,定是缓兵之计。”
裴信盯着他笔直的身形,柔声道:“含宁也坐,到我身边来吧。”
林晗摇摇头:“我正忙着,你不要搅局。”
“哪里是搅局呢,”裴信低声道,“知道你受苦,我也肝肠寸断。”
林晗倏然怒极,愤恨地转向他:“那就别拦我!”
裴信垂眼觑向跪在地上的檀王,道:“我来吧。”
林晗嘲道:“你?”
穆思玄像是被抽掉了魂,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愣道:“裴信,你……”
裴信置若罔闻,自顾自道:“你心中不忿,我帮你出气。你含冤饮仇,我替你铲除。”
话音刚落,便有兰庭卫拖来一只血红脏污的口袋。那袋子半人长,沉甸甸的,微微鼓动,像是装了个人。打开一看,竟是被关在营狱许久的吕应容,消瘦褴褛地躺着,隐隐透着股腐臭,不成人样。
林晗一怔,戒备地望着裴信:“你把他带来做什么?”
“这贼人冒充你,含宁不想给他些教训?”
裴信若有似无地睇向檀王,沉声道,“罚得重些,以儆效尤。”
林晗皱眉:“噢?那你想如何?”
“他想做王,那就圆了他的心愿。”
裴信话里肃杀,顿时又有仆从得了授意,鱼贯而入。眨眼的功夫,庭中便烧起一口硕大的石锅,当中铁水滚沸,嗤嗤作响,黑烟缭绕,不时涌出一串火星。
吕应容早先受过刑,昏厥过去,被人拎着肩膀拽到通红的铁水前,如同一块轻飘飘的破布。
石锅旁竖起一根木架子,他的脖颈四肢都紧缚在柱子上,脑袋稍稍歪垂着。行刑官拿着木勺走近,舀起一瓢铁水,从头淋下,顷刻间散开一股焦腥的恶臭。
那人顿时被烫醒,脑袋身子弹动一瞬,嗓眼里挤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却戛然而止,气咽声消,竟是被活生生烫死了。
林晗掩住口鼻,下意识避开一瞬,仍是被浓重的腥臭冲得胃里翻腾。
他抬头再看时,那木架子焦黑一块,一面已经成了炭,而那人从头到胸红彤彤一片,溃烂焦熟,软绵塌陷,仿佛熔了一半的蜡烛,不剩完好皮肉。
铁水浇头,戴冠加冕。原来这就是他说的,要让吕应容如愿以偿。
林晗上惯了战场,也被这惨烈的光景震撼得胆颤,紧抿嘴唇,如鲠在喉,却吐不出半个字。檀王更是瘫倒在地,浑身发抖,捂着脖子干呕。
浓郁的烟臭和腥风在庭中久久不散,石锅里的大火依旧烧得炽烈。
穆思玄发出一声悲鸣,清泪涟涟:“我是先帝的儿子,堂堂亲王,你们岂能这样对我!”
林晗缓过神,强作镇定,迟疑道:“不会也要让檀王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