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势单力薄,哪里是那狗官的对手,只好忍辱负重,寻机会告发他。我担心他卸磨杀驴,往后为掩盖罪证对我不利,便雇佣江湖高手潜入都护府中,找到了他的把柄。”
林晗拎起账本,从容不迫地盯着他:“就是这本记录贿金的账册?”
王凝屏息凝神,郑重道:“衡王就不想彻查当初望帝宫一事?”
林晗脸色阴悒:“聂铭欲行废立之事,密谋造反。”
王凝并拢五指,指向账册:“只有一个聂铭?”
林晗不答,眉心一抽。
当然不止一个聂铭。账册上清清楚楚记着兵甲数量,高柔利用宛康矿山之便偷造铠甲刀兵,经由怒川水寨走送到京城聂氏手里,明摆着他也掺和进来了。
世族虽然蓄养家兵,但不允许配备长兵器、弩箭和铠甲,家兵的战力也远不及朝廷正规军。聂铭选中宛康筹备军资,就是仗着天高皇帝远,办事很难引人注目。
造反是大事,他们必然准备周全。既然高柔牵连其中,这账册上的每个人都可能是聂铭起事的同党。
一股凉意蛇似的爬上林晗脊背。
这上面的名字众多,几乎占了半壁江山。若不弄清楚何人对他下过毒手,以后坐上皇位又如何?
能坐得稳吗?谁敢保证不会出第二个、第三个聂铭?
王凝的这份礼物,确实很有诚意。
林晗握着账册,沉重闭目,道:“王凝,你有心了。”
王凝镇定自若,倒是比先前谦逊了许多,交掌道:“我只是个商人,却也盼望有一天能为衡王殿下赴汤蹈火,助殿下建功立业……才不枉人世一遭。”
“我明白,只是……”林晗苦恼一笑,语焉不详。
王凝善解人意,笑道:“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殿下有顾虑实乃常事。草民愿竭尽所能襄助,让殿下明白这不是件亏本的生意。”
林晗捏紧了账册,起身道:“你容我回去想想。”
说是宴席,水戏演到一半,桌案上美酒香果没动,他便匆匆告辞。王凝不拦他,巴不得林晗早点想清楚了,好拖家带口绑上这艘大船。
王凝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天下即将大乱,当今皇帝必然坐不稳江山,放眼望去,只有衡王有登临大位的胆识才干。
他要抓紧这个机会赌一把,才能从人人都看不起的境遇里翻身。
林晗满腹心事地回府,一路上都在马车里翻看账册。
看得久了,他便不由自主地感叹,这朝廷真是烂到家了。国库年年亏空,百姓褐衣粗食,银钱原来都到文武官员腰包里了。
出神之际,随行的子绡忽然打马到车驾一侧,胆怯地唤了他一声。
“主人,好像是世子……”
林晗立刻掀开窗洞上的帘子,正好瞧见日头下一抹一闪而过的俊美人影。
卫戈身量颀长,容貌绝美,在人群中惹眼拔尖,很容易认出来。而那人影身后,则款款跟着个红罗裙的少女,不是安赫香是谁?
他们一先一后进了家首饰铺面。兴许是要接待贵客,喜笑颜开的老板娘连忙清了场子,半掩上店门。
子绡道:“主人,是世子么?”
那一眼太快,即使见着了安赫香,林晗也不怎么笃定,反问他:“怎么发现是他?”
“世子身上的熏衣香……”子绡声量渐弱,脸颊发红,“跟主人一样。”
“鼻子真灵。”
林晗木然应道。
他遥望着首饰铺,市井热闹喧嚣,却如坠寒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