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般证据一股脑地被陆缜给抛出来,就是那些有心想为萧默求情叫屈的手下和同袍在这一刻也终于动容死心,知道这一回谁也救不了他了。不但救不了,而且若真为其说项,只怕会将自己都给搭进去。
军中的腐化近几年来已有愈演愈烈的迹象,不过这毕竟是藏在水面之下的,所有人都在尽力瞒着上头。现在陆缜把这一脓疮给挑破了,若他们此时出头,很可能会让总兵大人怀疑到他们头上,如此可就太危险了。
所以众人这时只能默然不语,只是面上的神情却是极其复杂,既有对陆县令的愤恨,亦有对萧把总的同情,但更多的,却是对自身的担忧。看着还在受刑的萧默,不少人的脚都有些发软了,真怕自己会步这位的后尘哪。
而刚才看着异常愤怒的胡遂这时却彻底平静了下来,脸上已看不到半点怒意,甚至眼神里都没有任何杀气,他只是淡然地看着陆缜:“看来这回确实是证据确凿了?”
只有极少数他最亲近,最了解胡总兵的人,才会知道此刻的他有多么的出离愤怒,杀心有多么的浓重!
为将者要统领千军万马,心理素质自然是极其过硬的,很多时候更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尤其是当他要做出最终决定时,更需要把心神彻底放平了,不然一个决策的错误将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作为多年的大同总兵,胡遂的心性自然是没得说的。当事情严重到了如此地步,他反而没有了之前般的怒意,只是心里却已有了决断。而这种决断却让他的身上不自觉的散发出了叫人心悸的气场。
陆缜也明显感觉到了这种浓重的杀意,心下惕然,却依然强自镇定:“若总兵要查,这些罪证下官都是可以叫人一一拿出来的。”
“是么?”胡遂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目光却落到了正在杖责萧默的那两名军士的身上,搭在椅子上的右手微微向下一按。
这一举动很是不起眼,却已被那两名军士瞧在眼中,两人二话不说,手中的力量就陡然成倍的增加,而打下去的位置,比之刚才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砰砰的杖责声听得周围众人一阵的心惊肉跳,尤其是伴随着他的声声惨叫,更是叫这些将士生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甚至有些不忍看不忍听了。
但在吃了三十多棍,眼看这刑要用尽的时候,本来惨叫连连的萧默的声音却突然轻了下去,随后只剩下了轻轻的呻-吟,最终连这点动静都听不到了。
待到五十军棍打满,两名军士装模作样地弯腰检视之后,才一脸惊讶地上前禀报:“报总兵,罪将萧默竟不堪受刑而被打死了!”
所有人的脸色再次一变,许多人更是面色煞白。没想到萧默竟是这么一个结局,这让他们心中的恐惧越发的浓重起来,不知总兵大人会不会借此也对他们下手。
别说是这些军中将领了,就是陆缜也能看出其中问题来。
五十军棍就能把个身体康健的壮汉活生生打死?这简直是在说笑了!唯一的解释,只有是用刑之人下了黑手,趁着杖责时击中了萧默的要害取了他的性命。
而他们所以敢这么做,自然是得到了胡总兵的授意。想到这一层,陆缜就觉着后背一阵发凉,这才知道面前的这位总兵大人确实是个狠角色。
这确实是个狠招,当场把萧默打死不但能起到震慑底下将士的作用,而且还能给所有人一个交代。既表明了他胡总兵的态度,也让这事情无法继续追查,毕竟人都死了,死者为大,陆缜总不好继续揪着这一点不放了。哪怕他有再多的所谓证据,连犯人都没有了,他还能闹什么样的花样出来?
果断、机变、狠辣……这是陆缜对这位总兵大人的最终印象,让他对此人更生出了几分戒惧来。
其实这也是武官的身份所导致的结果了,若是一名文官,即便真犯了罪,即便让上司给恨上了,哪怕想对付你的是内阁首辅,而你只是寻常的一名县令,他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取人性命,而是要通过种种手段,找种种借口来打击报复。
可武官就不同了,一个总兵要取一名把总的性命甚至都不需要任何的借口,只消打个眼色,就能直接打杀了他,末了还没人敢说半句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