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真不像个男人!
这句话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尚玫觉得她还没有立场去说。她把不快咽回肚子里,轻声道:“如果宋总有兴趣的话,我当然奉陪。”
话一出口,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电话那头传来一句“不用了”直接被挂断。她知道,他要的不是这个态度,可是他怎么能在事情明朗化后,还摆出一付若无其事的态度来!
他有权力隐瞒自己的身份,她也有权力因为觉得自己被耍弄而生气。
坏心情持续累积着,尚玫的心中浮现起闺蜜们的身影,想要与她们见面的意愿越发迫切起来。只不过消息发过去,得到的回应却是杨梅要去上产前学习班,何欣要陪未婚夫,想及先前何欣订婚宴上的醉话,她只得悻然放下手机。在电话号码薄里翻了一圈,只在父母的电话上稍作停留,便合起了手机。
偌大一个城市,她的周围似乎再无人能彻夜商谈了。
当认识到这个事实是,她不自觉地感到一阵寒意。下班后,回去那间房子?那只是租屋而已,自杨梅走了后,那里上已没有“家”的味道了。
也许,凭现在的工资买个房子做投资倒是比较合理的打算……她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做着下班的准备。走到门口时,却被一把男声拦住。以为是宋子午的她急速转过身去,看见的却是一个有几分印象的脸——是一位顾客,来得不多,如果不是她记忆力超群,恐怕还真记不住这号人。
那人见她望过去,微笑着露出一口小糯米牙,不知为何令她联想到假牙。
“下班有事吗?”男人没有转弯抹角,直接说道,“有兴趣一起吃个饭吗?”
想不出对方目的的尚玫怔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搭讪吗?
杨梅和何欣说的没错,尚玫变了。
她越过搭讪男的肩头,看着他身后橱窗里自己的倒影,一时半会儿居然认不出来了。她染了头发,烫起来,化了妆,穿着合体时髦的衣服,唯一还能找到过去影子的,是当初杨梅与何欣合力给她买下的那个打折包。
那个包,是联系着过去的她与现在的证明,而消灭过去那个她的,正是她自己。
过去曾经笼罩过的迷雾重新出现在她眼前,掩住了未来的道路。她只能蹒跚而行,如同盲人一般独自摸索着前进。
“愿意赏光吗?”搭讪男在笑容僵硬前,稍稍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我们去吃法国菜怎么样?我知道一家口味很正宗,而且我有几个朋友想买东西,还想请你介绍一下。”
她看着男人眼珠中倒影着的陌生自己,展开工作中的笑容,爽快地道:“行啊,现在走吗?”工作上的事她从来都乐意效劳。
男人脸上绽放出光彩,令他那一身名牌也显得可爱起来。虽然不似李帆那般阳光开朗,也不似宋子午那般深邃如海,这人却有股世俗的温暖感,圆润得一时找不到缺点。可圆润之余,也找不到光彩夺目的棱角,就像社会这部大机器中按照计划生产出来的完美零件,与其他成千上万都长得一模一样。
尚玫找不出接受邀请的理由,也找不到不接受的理由。这个邀请只是个无可无不可的函数集,因为加上工作的数字,才免于被消去的命运。她知道抱持这样的念头答应邀请是不公平的,可是一来,这男人未必就是存着认真的念头,二来,这世上哪里来那么多公平事?
不知从何时起,她也渐渐接受了诸多的不公平。只要坚守自己的底线,把周围的一切善加利用,那就是她应该做的事了。想太多,对自己也是种负担。
她坐在搭讪男的车里,看着窗外往后飞快倒退的街道,不由苦笑起来。最近她的自问,比以前一年加起来的还要多。心神不宁一直缠着她,也许该找个时间好好整理下心情了。再这样下去,工作还没把她压垮,倒要在别的事情前面垮下来了。
如果这时候能够和宋子午商量商量多好,他一定能够给出中肯的意见,虽然是包裹在冰冷的话语中,可是她能够轻易看穿他的冷漠,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应该是这样的,她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心头掠过一阵烦燥。她怎么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了,一心想着怎样恢复过去的时光?
不止是他在怀念,她也在怀念。那短短的午休,或者下班后,清朗天空之下,流云如棉絮般徐徐飘过,微风从他的耳边,吹拂到她的脸颊上。他们可以在隐喻与互相嘲笑间度过轻松的几个小时,没有任何压力地谈话,似乎永远不会厌倦。
现在仔细想来,他们似乎从来不谈自己。可以谈工作,谈人际,谈数学,谈时尚,可是唯独不谈自己。她没有提李帆,没有提父母,他也不提职位,不提在国外的家人。
这是某种不用言喻的默契,也是他们互相的死穴。动物会把柔软致命的肚皮露给伙伴看,从而证明自己并不恶意。他们就像互相嬉戏的猛兽,可以扑在一起打滚,可是谁也不肯先把肚皮露出来,生怕对方是个背叛者,出其不意地受到意料外的伤害。
第六章 耳听未必为虚(4)
“这里的菜不好吃吗?”
男人的声音突然惊醒了尚玫,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一时恍惚得都不知身在何方。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