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如何自处?是不是要放低姿态?遇上一些欺负人的,或者妄图踩着她肩膀往上爬的,她该如何应付?她不是在学校了,没有老师来扶着,却多了许多想要把她踩下去的人。她该向谁学习,又跟随谁的脚步?
一大串的疑问盘旋在尚玫的脑袋里,像是新落成小区楼梯道上怎么也清除不完的牛皮癣小广告。幸尔她还有些时间,可以好好清理。不用说,最合逻辑最合理的做法,就是向身边的好朋友请教。而杨梅,就是唯一的不二人选。
这也是第二天,尚玫心怀歉意地去打扰杨梅小两口周末的原因。她站在杨梅租屋黑洞洞的门口,正有些犹豫该不该敲门时,里面已经响起匆匆的脚步声,黑漆漆的楼道中闪出一线亮光,杨梅的脸从门缝后露了出来。
“嘿,就知道你要来!”
尚玫抓了抓脑袋,有些羞涩地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过周末。”
杨梅一拉她的手臂,把她拉进门来后就飞奔进了里屋,一边一迭声地道:“没事,快进来。再说我们也没什么周末了。”
尚玫看着乱作一团,简直无处下脚的房间问道:“你们这收拾房间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杨梅的声音从房间里的书堆中传出来:“我们不是在整理房间!”
她奇怪地问道:“那是在干什么?”
“我问你。”杨梅带着一身的灰尘从书堆中钻出来,手里和胳膊下夹着几本旧杂志,脸上带着黑灰道,“马上要放暑假了,你住哪里?”
“呃,学校……”尚玫的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她已经毕业了,学校自然不可能再让她住在宿舍里。原本过于投入到找工作的过程中,以及后来准备回老家的打算,都让她忽略了这件大事。
她要没地方住了!
尚玫呆站在一片狼籍中,听见杨梅一阵轻笑:“我就知道你根本没想到。我和相荣已经找好了房子,三室一厅,虽然远了点,但是一个月850的价格你还是能租得起的吧?顺便说一句,这价格包括一个月的早餐和晚餐。”讲到这里,她用手指着想要插话的尚玫鼻子尖说,“不许挑食!我做什么你就得吃什么!”
“呃,好……”虽然还未与苏红细谈薪水以及福利,可是杨梅都这样发话了,尚玫也没有什么话说,她愣愣地道,“你的意思,你要和我合租?”
“废话,不然我这么劳师动众的干什么?”杨梅扎紧要卖旧书的蛇皮袋,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叹气道,“你啊,心里装的全是你爱的数学。你是想做大事的人,我确信你也可以做出来。问题是,你总要有个出发的地方吧。都没地方住,你打算住大街啊?”
尚玫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相荣正从里间出来,只穿一件背心,手里拎着不知是麻袋还是布袋的东西。见到她杵在一堆杂物中,不好意思地笑笑,手忙脚乱地拉了拉身上的东西,再使劲儿踢着她周围的杂物说:“不好意思啊,家里太乱了。”
“是啊!”杨梅拉长的声音从房门后传了出来,“你老婆我太忙了,所以就会乱了。”
话音刚落,王相荣立刻狗腿地说:“没关系,我就喜欢乱的!”
尚玫听得好笑,打量了下四周,卷起袖子道:“我也来帮忙吧。”
“你?”杨梅大笑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老公,看着她点,别把我们的家毁了。”
事实上,十五分钟后,当尚玫摔碎两只杯子,踩扁一只饼干盒,再把一堆报纸天女散花般铺满整个房间后,不得不清醒地认识到,这世上有能做到的事,也有不能做到的事。她在杨梅的吩咐下乖乖地守在楼洞门口,看着东西防止有拾荒的乘机顺手牵羊。
楼上传出一阵争吵后,她看着杨梅拎着两个大行李箱下了楼,脸上一付气咻咻的神情。她急忙上前接过一个箱子,说道:“你那室友这时候还要跟你吵架?”
“哼哼,我早就想蹬掉这个烂人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杨梅清点着东西,一边顺口说道,“这次也是借你的东风,你跟我们住,如果不听话,我就家法侍侯!唉,我真怀念本科时和你、何欣住一起的日子,两个疯丫头。”
尚玫心头感到一阵温暖,对她来说,杨梅与何欣虽然有着种种缺点,各个都有弱点,可是与她们在一起,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对只身飘泊在外的她来说,她们就是家人。
这一天的行程由原本的职场经验传授,迅速而坚决地转变成搬家大行动。杨梅一边整理房间,一边与那位室友讨价还价着最后的水电结清,王相荣与尚玫则拎着大包小包,用自行车在烈日之下,如同蚂蚁搬家般,一趟一趟地往“新家”搬去。
新家离市中心很远,沿着高速一直往下往下,仿佛到不了头。幸好离着地铁站非常近,又是个成熟的生活小区,超市小店一应俱全,离尚玫上班的地方坐地铁只需要二十分钟。当她拎着两个大蛇皮袋站在新家小区的楼下时,望着那漆成奶白与咖啡夹色的小高层,有些反应不过来地道:“这地方一个月只租1500?”
“是啊,经济不景气嘛。”王相荣用钥匙打开大门,以身体压着应答门道,“快进来。”
楼道里与原先杨梅所租房子黑漆漆的地方大不相同,每一个楼梯的转弯处都巨大的飘窗,阳光透过这窗户照着整个楼道泛着漂亮的奶白色——除了无孔不入的装修小广告。
他们所租的房子在顶楼,一打开门,杨梅所租的这间房子就征服了尚玫的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少见的未封闭阳台,也不知是前任房客还是房主留下来的几盆绿色植物并排立在粉蓝色的阳台上。深棕红色的地板泛出金色的光亮,映衬着明显是刚漆过的雪白的墙。整个房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除了迎门的一张简易折叠桌,上面放着一台小小的陈旧电视。
尚玫不禁喃喃地道:“这房子,只租1500啊?”
“有热水器,有空调,有网线,还有台电视。”王相荣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梅子选了好久才租下来的。”
尚玫在新房子里与杨梅胜利会师后,认真地问道:“这么便宜,这房子是不是发生过凶杀案啊?”
她得到的回答是杨梅敲过来的拳头:“老娘我花了多大劲,广撒网,深挖仓。几番寻找,才找到这么好的房子。如果不是前任房客是我的同事,我也不可能租得到。多少人排队等着租呢!”
王相荣与杨梅这对准小夫妻自然是占据了有阳台的那间大房,而尚玫则分到带飘窗的小房间。对比起宿舍来说,她已经十分满意了。况且还有早餐和午餐供应,虽然一个月才200,但是她确信杨梅会动用一切手段把她塞成猪头。
一通忙乱,房子初具人气后,杨梅才一拍脑袋问道:“我说,你的东西收拾好了没?”
尚玫接过杨梅递过来的湿毛巾擦去顺着脖子往下流的汗,说:“我的东西没多少,也就几个箱子的事。不过,这次是真的麻烦你了。还有相荣,你说服她肯定花了不少劲……”
“反正我们也肯定是要合租的,与其跟陌生人不如跟熟人。你要回去拿东西了?记得啊,学校分配的被单和被套全带走,那都是我们花钱买的,不带白不带!”杨梅的慈母心又开始发作,唠唠叨叨地讲道,“还有不要把牙刷之类的小东西落下,衣服啊什么的全带齐了。你的书,那么宝贝的,以后要找个书架来,不然根本没地方放。”
等着尚玫冒着35度的高温,拎着数个大箱子返回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三人都疲惫不堪,累得不想再动。杨梅泡了酸梅汤,买了凉粉,喷上醋、榨带、酱油、麻油,再配上个楼下小店买来的肉包和馒头,一顿晚饭三人吃得有滋有味。尚玫甚至还打电话给何欣,乖宝宝知道了后,连声指责她不顾朋友道义,搬家也不知会一声。惹得她直道歉,反复辩称“我也是突然知道的”。
等着一切落定,她在飘窗前的地板上,盘膝坐在凉席上吹着夏日晚风时,这才想起来今天该问杨梅的事。透过门缝看着那扇关紧的门,以及窗户上透出来的温馨灯光,此时再去打扰显然已是不妥。只是她没想到,第二天上班后,新的问题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