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玫捡起桌上几张薄薄的纸片,越看越是疑惑起来:“利润销售表?”
“第一张是今年的。”苏红修长的手指点着桌面,眼睛下面挂着粉底没有遮掩完的黑眼圈,“最后一张是去年的。你可以好好看看。”
她不用好好看看,直接看总结的数字,就可以辨别出两年间的区别:“怎么会差这么多的?”
“你还好意思问哪?”人群中发出激愤的质问声,听起来颇为真心实意,“我家本来这时候总有几个老顾客的,结果人家到门口一看,嗬,挤成这个样子,哪还有心思买啊。直接一拐弯出国了!不是人人都喜欢凑热闹的!”
“我家也是,有个顾客都被挤伤了,结果不仅东西白送,还差点要赔偿!我讲了多少好话才压下来,恐怕以后那个顾客再也不会来了!搞什么促销啊,简直是捣乱!”
“我们是时尚商场,不是大卖场!卖一百件一块的,和卖一件一万的,哪种方法赚钱啊?不会做策划就不要做,赶紧滚蛋!”
领头的有了,后面跟风的肯定不会缺。办公室里一时之间充满了谴责的声音,有大有小,可是不约而同指向同一个人。尚玫站在龙卷风的中心,皱紧了眉头,一言不发。
“好了,讲够了没?”结束吵嚷声的是苏红,她拍在桌面上的手掌震得通红,等人群安静下来后,她才对尚玫说道,“有话快说!”
“我的计划并没有加入廉价商品促销这一环节,而且我计划书上只到第一天为止。第一天同意顾客们以购物漏洞上的件来数购买,可是第二天本该宣布漏洞作废,活动中止的。我的计划上写得很清楚!”尚玫的语气不知不觉严厉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激起一丝淡淡的回音,“廉价商品根本不是我……”
“我不想听借口!”苏红的声音难得地高得离谱,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显然也被震住,都用骇然的眼神望向上司,“你自己做的事就该自己负责!不管这其中有什么原因,难道这一切不是由你开始的吗?”
尚玫板着脸,站在办公桌前,知道这会儿说什么也没用了。她知道,即使讲出苏红的指使,对事情的发展也已经于事无补了。更令她心寒的是,苏红完全一付置身事外的态度,仿佛这件事完全不是她所做的般。苏红至今对她的态度,一时阴一时晴,她总是摸不清楚。
几分钟间,她的周围只有数个呼吸和粘滞的沉默。
“你先去,我以后再和你谈这件事的处理办法。”
苏红话音一落,办公室里一片抽气声,有人尖叫道:“这样子还不开除?到底有什么关系你要这样护着她啊?”
话音一落,更多更整齐的抽气声响了起来。尚玫顺着苏红的眼光方向望过去,只瞧见一个头顶。她认不出来,苏红显然认出来了,脸上的表情比之刚才多了几分阴沉。
“秋售完了再说,至少!”那“至少”两个字咬得如此之重,就连她也听出苏红的决心。
她想问新贵怎么处理,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在真正的吵闹出现之前,明智地离开了房间。只是关上门后,她还是听见办公室里传来的尖叫:“这一次你护着她干什么,本来可以直接赶走的!她呆在第一策划那里碍眼死了,你非要她捅出什么蒌子来让我们一起收拾烂摊子啊!?”
说话的人听起来非常愤怒,讲话的尾音都走了调,仿佛九流美声歌唱家的初次登场。她握着门把手,想听听烟薰妆与苏红是怎么个态度。不知该觉得欣慰还是不走运,那两人的声音她没有听见,只有一堆无关人员的唠叨,很快便转到别的话题上面。
她离开的脚步,在听见“上次那个电话”几个字后,又停了下来。
上次那个电话?
这次苏红终于说话了,字正腔圆,语速却比平时要快了几秒,很是不快地说:“别问上次那个电话。”
“为什么不能问?”发问的人不是与苏红关系紧密,就是并不惧怕苏红的地位,“你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嘛。你一个人抗着,让我们怎么帮你?”
这话听起来亲切又平常,可是尚玫却隐约觉得并不如字面上的意思。因为这话语中带着兴奋的因子,一个在讲要帮助别人时,情绪怎么样也不可能是兴奋吧?
果然,苏红的语调平静了下来。沉默几秒后,一字一句慢吞吞地答道,带着防备:“没什么,只是例行打招呼。你也知道,商场这些年都在催促我们培养新人。好几年没有招新人了,流动性也大,像尚玫这样干了这么久,并且确实干出点事的人不多。所以我的想法是不如把她留下来,就当是个幌子也好。不然又招人进来,又要麻烦,你不烦我还烦呢。”
没人注意到苏红巧妙地转了话题,包括门外的尚玫,她正关心着别人的回答。她没有料错,一听这话,旁人纷纷嚷了起来,大多数人仍是一付坚定的口吻,绝不允许留尚玫下来。
她没有再听下去,在苏红的沉默中转身离开。
回到办公室里,把事情一说,同事们都面面相觑起来。蒋凤紧皱眉头,一付不解地样子:“你居然没被当场开除?我说,你真的不认识什么高层的人吗?”
她趴在桌子上委屈地说:“真的不认识。我在纽约之秋认识的人来来去去也就卖场里这几个。”说这话时,宋子午的身影直接跳入了她的脑海中。虽然说一直在商场里遇见,可是不知怎的,她就是莫名的把他划出纽约之秋的范围,下意识地不想承认他与纽约之秋有关系。可是只要用理性稍微想一想,便立刻能明白,他怎么可能与纽约之秋没有关系。
尚玫每次一想到这里,大脑就自发性地开始当机。而这一切,都是在她潜意识下进行的,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这其中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