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他披着长袍,坐在床头,墨发凌乱,一副无精打采,筋疲力尽的样子,孟夕岚缓步上前,轻声开口:“给四殿下请安!”
周佑麟闻言转过头来,见来人是她,身子微微一颤,肩上的长袍瞬间滑落。
是她?!怎么回事?这里并不是皇宫才对,可她为何会在?
孟夕岚虽然用口巾遮去一半的面容,但露出来的眉眼,足以让周佑麟知道她是谁。
他看着她,她亦看着他,她可以看到他眼中带着的微微光芒。
“殿下仔细着凉……”孟夕岚搁下药碗,伸手帮他把长袍披好,跟着又为他盖了盖被子。
周佑麟的嘴唇干裂,泛着灰白之色,缓缓轻启:“你不要命了……”
他不问她为何而来,因为她的家人在此。他只是不信,她居然敢有胆量来这里白白送死……明明平时看着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
孟夕岚垂眸不答,只把药碗端起来,轻轻用羹匙舀起一勺,送到周佑麟的嘴边:“殿下喝药吧。”
周佑麟别过脸去,碰也不碰:“事到如今,这些东西还有用吗?”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得的是时疫,也知自己的大限将至,所以免不了要一番灰心丧气!
孟夕岚静静道:“殿下为何这么说?正所谓,药到病除,不吃药病如何能好?”
周佑麟颓然一下,唇瓣裂出细小的伤口,“女儿家就是天真……时疫是治不好的。”
孟夕岚手中顿了一顿,把药碗放下,毫无避讳地伸手覆上周佑麟的额头,只觉不烫。
“殿下因为身体不适,所以心情不好,乃是常理之中,不过……这种话多说无益,殿下如今身处危难之中,意志越是消沉,便越是无用。这世上没有什么病是医不好的,只要找到病因所在,便可遵循医理药典,对症下药。”
周佑麟眉头稍有耸动,心中对她的话起了反应。他原本也不想轻易认输的,无奈这副身子被时疫折磨得不成人形,有气无力,他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孟夕岚见他神情微动,便知他听进去了,复又端起药碗:“来,先把药喝了,以后的事,慢慢从长计议,急也是急不来。殿下安心养病,宁妃娘娘还等着您回去呢。”
她的眉眼在烛光映照下显得越发柔和,泛着淡淡的光泽,镇定而从容。
周佑麟听了这话,心口一热。“母妃她……还好吗?”
孟夕岚略略沉吟:“只有殿下早日康复,娘娘在宫中处境才会好起来。您是娘娘唯一的儿子,母凭子贵,所以……”
她话说一半,只把汤药递到他的嘴边。
这是焦长卿亲自看管之下熬好的汤药,光是闻一闻药味,便足以让人反感蹙眉。
周佑麟浅尝一口,便觉苦涩难解。怎料,孟夕岚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一勺连着一勺,不让他开口说话。
周佑麟皱眉硬撑,强自咽下之后,只觉喉咙里的镇痛之感,隐隐消减几分。
待见一碗药见了底儿,孟夕岚方才满意,再端来温水给他漱口。
只是那苦味难消,孟夕岚想了想,才从袖中拿出一只半大的锦缎荷包。
“这是我平时常吃的蜜饯,殿下尝尝。”
她递给了一颗送到周佑麟的嘴边,指尖无意碰到他的唇瓣,他的唇上干裂出血,她便用手帕沾着清水为他擦拭。
周佑麟霎时心中一紧,愈发理不清楚她对自己的心意究竟如何?只是如今,纵使他心中再多的心思,都是白想!
孟夕岚在意留意到他恍惚的目光,不为别的,哪怕只是为了他能多熬几日,她也愿意处处顺着他来。
半响,周佑麟轻轻嗓子道:“我听说,太后已经收你为义女,还封你名号……你何苦要来这里受罪?”
“只要四殿下平安无恙,只能我父兄能逃过此难。苦也好,罪也罢,我孟夕岚甘愿承受。所以,四殿下千万不要让宁妃娘娘失望,也不要让我失望。”
孟夕岚语气平淡,却字字掷地有声。
周佑麟一阵痴痴看她,神情似有瞬间动容,喃喃问道:“你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一向自诩聪明,看人看事又快又准,可偏偏,孟夕岚是个异数。老六说得对,他对她和旁人不同,而她也的确不同于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