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有急事欲诉于你听闻。”蕊欣神色焦虑,直切主题。
想到韩子湛,我心中的暖意纵横澎湃,话语出口,音调更是柔了几分:“哦?到底是何事,竟然会令你如此地紧张无绪?”
顾忌到惜姳等人的存在,蕊欣欲言又止,先是正色吩咐她们道:“你们都先退下吧,没有我的允诺,都不能进来!”
见宫娥们俱应声退出,蕊欣方才放低声线继续言道:“今日,丁零国派使者来京,直言要求未出阁的静柔公主去大漠和亲。”
朝中政事我一直关注甚少,只不过近些年来丁零一直声息淡漠,难寻其踪,此次居然敢明目现身,且力求和亲,亦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忆起静柔公主适才的异样,心中不免有些惆怅,以她那果断自我的性格,如何能忍受自己充当政治的牺牲品!?
“哦?居然有这等奇事,不过此乃皇帝朝臣的政事,我等唯有坐观罢了。”我端起桌案上的杯盏,掀盖拨水,且心不在焉地浅缀一口香茶。
“并非是如此,姐姐!若为国事,我等的确无能干预,只是适才于私底下,我分明听闻到皇上冷笑着称唤丁零的使节为‘陈明峻’,如若我记得不错的话,姐姐你不是有一位失去踪迹已久的兄长,其名字亦唤作‘陈明峻’么?”
极度震惊之下,我不自觉地松开了手中端执的杯盏,茶盏因此而失去依附,顿时掉落在地,精致的瓷器杯盏触地,瞬刻间茶水四溅,盏身四分五裂,与此同时,温热的茶水渐渐地浸透了地上铺就的花纹青砖,空气中的氛围亦变得压抑和窒息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父兄之虑
陈明峻以丁零国使节的身份再次现身于天阙京都的消息恰如一道温暖和煦的曙光,将我几载来阴郁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那一刻,我简直喜极而泣——
果然如陆文航所言,陈明峻不仅还活着,而且正匿身于丁零国境之内!
然而,狂乐过去,无限的忧愁之感则渐渐涌上心头——
一直以来,皇帝都分外忌惮陈氏家族,更是忌惮成功逃匿且杳无音信的陈明峻,皇帝多年谋划,早欲除之而后快,对于如斯糟劣不利之局势,陈明峻应该非常清透才是,然而,令我疑惑匪解的则是,陈明峻非但无有继续隐匿行踪得以明哲保身,反而还以丁零使臣的身份再次来访于京畿宛城,如此轻率欠思之举,岂不是在无形中给自己制造了莫大的生存危机?
想到那不可测的凶险未来,我慌忙从椅凳上起身,急切地问询蕊欣道:“陈明峻他现下居于何地?此时…是否还滞留于皇宫之内?”
“丁零国使节适才已离开皇宫,率众下榻于京畿之外事驿站。”应罢,蕊欣的话音顿了顿,脸上的担忧之情宛然尽现:“姐姐,圣上见到丁零使臣,面容沉杂,盛怒不堪,但是那使节却进退有度,落落大方,应对自如,毫无一丝惧色。圣上虽然忌他,但是却不得不顾虑到他外臣使节的身份,进而从长计议,隐忍迎合,且盛情款待。但是,姐姐你却不同,你只身于宫廷深院,无所依靠,我只怕,只怕圣上以姐姐与他的关系为由,从而来为难于姐姐。”
其实蕊欣所虑之事,我并不十分在意,此下,我唯一担忧的则是,皇帝策谋六载,好不容易才候到陈明峻自动现身,以他那阴沉广杂的心思,没有理由会留下陈明峻的性命,且放之归附于丁零敌国。
此番来使,陈明峻必定安危不保,念及于此,我如坐针毡,于是便下定决心对蕊欣言道:“欣儿,我自由受锢,行动不便,然而你却不同,无论如何,你都要帮我传讯于陈明峻,于陈氏一族,皇帝并非仁慈之君,因此,宛城并非其久居之地,你务必要代我说服于他,让他尽快离开天阙都城,且归之于丁零大漠。”
“姐姐,你莫要急躁,古语常言,两国相战,不斩来使,何况丁零国使节此次到来,不为战事,只为言和。圣上一旦处置不当,天阙王朝与丁零国的和平局面便会被彻底打破,到了那时,边疆地界便会常年狼烟袅袅,征战四起,万业待废,而最终殃及的则是无辜的百姓,圣上乃一代明君,心系江山社稷,因此,他是绝对不会任由战争悲剧无端地发生的。再者,那丁零使节礼仪得当,行事言语皆毫无破绽,对其身份,圣上亦只是在私底下怀疑和猜测,并未完全肯定他便是姐姐你的兄长陈明峻。”
“欣儿,人生在世,没有无谓的巧合,如你所言,今上睿智精明异常,既然他都对使臣的真实身份有所猜度,我寻思着,应该差错不了。”
“姐姐,若是如此,刻下,圣上必然已经安排了重重的眼线对丁零使臣予以监视,故而,即便我传讯成功,似乎亦无济于事。”
闻言,我挫败不堪,不过心中仍旧怀存了一丝希冀:“欣儿,现今,虽然我力薄能微,作为薄稀,但是对于兄长的安危状况,我却不能坐视不管。曾经,我年青气盛,因为母亲之故,一直都十分怨恨父亲,不仅责怪他对母亲的始乱终弃和凉薄无情,而且还厌憎他只顾惜自己的名声威望,终究不肯将我的身世公诸于世。但是后来,当陈氏一族遭受灭顶巨变之时,我方才明白了父亲当初的用意何在,似乎于那时,父亲便已算定了陈氏族人即将迎来怎样的不幸命运,故而,他故意淡漠自己与我的父女关系,且极力对外人隐藏我的行踪和存在,让我饱受委屈。彼时,对于父亲的冷淡行径,我觉得很是不能理解,亦觉得很是恼恨,认为他虚伪做作,毫无担当,无情无义,但是,在经历过风风雨雨之后,我方才明白,原来父亲如此作为,不为其他,唯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尽其所能来保全我和维护我。”
思及往事,我不禁心如刀绞,语调中亦渐渐蕴涵了一丝沉痛的气息:“在父亲与兄长出征之前,兄长曾到我当时居所的藏心阁内邀我闲叙,兄长之言行一向婉转,话语虽然平和,但是却意蕴深长。然而那日,兄长在与我交谈之时,竟异常地直携主旨,将陈府暗藏的密室通道告知了我,为的就是一旦我遭遇困境,可有一个退路来扭转乾坤,进而保全生命。彼日,兄长未曾对我多语解释其中缘由若何,不过,我却清楚地晓然,其实此乃父亲授意。父亲生时,我与他一直隔阂敌对,不仅未曾体谅过他,亦未曾对他尽过孝道,如今,思及自己过往的无礼行径和刻薄言语,追悔莫及,但是,此刻哪怕我再难过伤怀,父亲都已然离我远去,故而,我再亦无有机会,亦再无可能来弥补当年的过失和骄横。也许,我乃自私浅薄之人,因为不想自己一直生活在愧疚和不安之中,所以,渴盼着能够尽己所能来护顾兄长之安危。兄长陈明峻他品性温润,极具才赋,是父亲的传承和寄托,亦是陈氏族人的未来和希望,所以,我不希望他出事,兄长亦不能够出事!”
“姐姐,关心则乱,我知你现下心急如焚,左右难安,但是此时此刻,你万千要保持镇静和沉着,不仅不能慌乱,亦不能失去判断力。姐姐,你想想看,陈明峻并非愚钝蠢笨之人,是下,他能够正大光明地出使天阙,必然无有忽略圣上对他的忌惮之心,此番,他敢来能来,那就言明在来使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策划和安排。圣上乃睿智谨慎之人,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必定不会轻举妄动。姐姐,你莫要太过担心,而今,我们先静观其变,看形势走向如何,同时,我再联络和协调一下,将你的意思传达给陈明峻,务必让他做好离京的准备,一旦有变故发生,亦好让他有所屏障,并保证其性命无忧。”
御花园内,风景迤逦,菊种翩跹,林木似锦。
韩子湛跟近一步,瞳眸中是满满的痛楚:“我…记起了你,裳儿!”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话语喃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如此?”
“当年在回京的路途之中,遭遇丁零埋伏,马乱兵慌,我一时大意,遂为丁零子王詹粤重伤,而后被掳,其得逞之后,便带我匆匆逃匿于大漠之内,恰恰彼时天气骤变,突罹沙暴侵袭,因方位迷茫不晰,一众人举步维艰,于是便滞留于原地,苦苦挨等。沙暴持续了几近两个时辰,在长时间的久耗无援之下,所有人都支撑不住,遂渐渐失去意识,我…亦然。待再次醒来,头痛欲裂,脑海中混沌一片,许多往事都已是模糊不晰,甚至还忘却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环视周遭,只见尚伊苦守在我的床前,见我醒来,便哭泣着告诉我,因为被巨毒的蜈蚣所噬,我已经昏迷多日,此间,还差一点性命不保,最后,还是有赖于她费心费力的照顾,才得以苏醒。后来,她又补言,她真实的身份乃我的未婚之妻,因中毒深重,大脑的神经已然被完全麻痹,那时,我几乎记不起来过往的一切,所以,我便信了她的言述,三载之后,我…又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