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冰牢历来是仙门关押魔头与重犯的地方,漆黑无际,时而传来鬼笑声,想是那些罪人或魔头发出来的,声音遥远,飘渺,若非习惯了在死寂中聆听的耳朵,是绝对听不见的,由此可以断定这地方很大,很空旷。
他们也都被封在冰里?重紫无聊时会这么想。
由于玄冰的作用,她的身体没有任何生长,断骨自然也不会愈合,维持着最新鲜的断裂的状态,体内煞气稍有凝集,便自动从破处释放出去,好在被冻得麻木,这些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五道锁仙链分别锁住她的颈和四肢,环内侧有利刺,稍有动作便会刺破皮肤,带来剧痛。
可是重紫仍喜欢时不时动一动。
有痛,才不至太空虚。
有痛,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身体习惯冰冷,眼睛习惯黑暗,很容易将自己误当成幽灵之类。
早就想过死,然而,纵使她停止摄取灵气,也会有一丝丝灵气自冰里透进来,不断注入身体,维持生命,当真是求死不得。
自送进来那天起,就没有人来看过她。
究竟哪里做错了?虞度他们都想让她死,而他,甚至不肯让她痛快地死去,选择了生不如死的折磨。
重紫偶尔回想的时候,会有点糊涂。
当然,她通常把这类回忆当成做梦,梦里,她有一个师父,是天下最美最好的神仙,他疼她,护她,教她术法,为她受伤而着急,为她任性而生气,在她面前偶尔还会脸红。
她敬他,信他,终于不可避免地爱上了他。
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重紫很少思考这问题,多数时候都在黑暗中沉睡。
不辨朝暮,不知岁月,好象过了几百年的样子,又好象才刚睡了几觉做了几个梦而已。
直到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响。
多年不见光,重紫很不适应,被刺激得眯起眼睛,仍是看不清楚,她不免有点惊讶,这种地方谁会来?应该是……有新的囚徒被送进来了吧?
“住得还习惯,重紫师妹?”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毫不客气地摇了摇,带动环内利刃刺破颈部皮肤,有冰凉的血流下。
由于长时间昏睡,反应似乎也变得迟钝许多,重紫仔细看了来人半日,才认出来:“是你。”
“冰牢三年,师妹别来无恙?”恶意的眼睛。
三年了?重紫没有激动,倦怠地闭了眼睛。
三年都过了,为何不肯让她继续清静下去?偏要将那些记忆硬生生唤回来,让她再一次面对现实?不相信那个疼爱她的师父会弃她不顾,不相信他和别人一样想要她死,不相信他会对她下手,她宁愿当作他是受了蒙蔽,所以才会冤枉她。
披头散发,四肢断处白骨森森,血与污垢粘连成片,令人作呕,月乔对她如今的模样自然不会再有兴趣,只觉厌恶,朝身后冷笑道:“她现在就是个废物,有什么好怕的!”
还有人跟他进来了?重紫有点意外,睁开眼。
“关了三年,竟然还没疯,”月乔轻哼,见她不应,改为抓住她的头发,“不是要杀我吗?我倒想看看,你打算怎样杀我?”
“想死么。”重紫开口,抬眸直视他。
凤眼凌厉,中间寒光闪烁,饶是月乔有准备而来,明知她做不了什么,仍被看得心虚不已,放开她,后退两步。
重紫试着动了动脸部肌肉,很满意自己还能笑:“师兄的胆量,却没有说话的口气大。”
侮辱不成反遭奚落,月乔恼怒:“骨头断了,脾气还不小!”
耳光重重落下,重紫被打得脸一偏,带动颈部利刃入肉更深,鲜血长流,很快又因玄冰的作用而止住。
有意激怒他,为的不过一死,她就可以解脱了。
重紫吐了口血沫子,挑眉,一字字道:“你不杀我,来日我必杀你!”
上次被她打伤,足足养了大半年才好,月乔本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一直怀恨在心,所以利用母亲的名义跑来昆仑,偷了舅舅玉虚子的钥匙,骗过守冰牢的弟子,原想折磨她一番就好,哪知非但没耍成威风,反引她说出这话。
回想她当初煞气满身的可怖情形,月乔又惊又怕,心道送进冰牢的人还有多大气候,自己有祖父西海君与舅舅玉虚子撑腰,便杀了她也不算什么的。
杀心骤起,手不觉按上剑柄。
结束了?重紫正欲闭目,忽然见冰壁后一道耀眼蓝光闪烁,似曾相识,心中顿时一凛,来不及想更多,面前月乔已经倒地昏迷。
一个人自冰壁后走出来。
重紫望着她许久,张了张嘴,却听不到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