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疑的人变成了崔远洵,他问:有潜力吗?
这么一场旅途过来,其他收获不少,但他似乎并没有一场特别完美的表演。
“有的。”说话的是何羽鞍,“先学会怎么做人,再演戏就容易多了。”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仿佛前辈在教育后生“学艺先学德”这种废话,又仿佛在讽刺崔远洵这家伙实在太不会做人。
崔远洵却只说:“我知道了,谢谢。”
他侧身,对着贺言的方向,又无缘无故地重复了一次:“谢谢你。”
直播的现场无比混乱,放下话筒,除了崔远洵面前的这个人,没有谁听见他说了什么。
“没有最佳演员。”主持人在做最后的陈词,“这是一致决定的,每个人都是最佳。”
这是节目到尾声时,总会具有的鸡汤环节,留下一些刹那的温馨,即使谁都知晓,结束以后就会烟消云散。但似乎这一刻,大家都是主角,都是最佳,都在尽心演绎作品之后,得到所期望的一切肯定与报偿。
贺言抬头,灯光照进他的瞳孔里,他有一刻的失神,忘了寻找机位的位置。
再过些天,就是各大购物节,又再过几日,还会有各种节日,他会上很多的晚会,依然站在舞台上有一个个的节目,说不定还是单人独唱。想一想,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像泡沫一样,很快会消失,又很快涌上来。日子就是这样流淌过去的,从来不会停留。
但贺言居然希望着,或许在他的头顶,有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摄像头,上帝在当导演,而这时候,应该喊一声“卡”,让一切暂停。
张丽按下了暂停。
家人很奇怪:“怎么不看了?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啊。”
张丽想了想,这么突然关掉电视,的确很情绪化,反正她已经看到了想看的,又按了播放键,画面已经转到了别人身上,不再是贺言那张有些失神的脸。
“我们有个班委特别喜欢他,”女儿评论道,“经常在说说里发他,原来这人还会演戏。”
当然会演戏,而且从那么小就会演了。
到现在,居然还能把自己的过去一笔勾销,虚构出全新的人生,并让那么多人都相信。这的确是一种非凡的本领。
张丽会有那么一点龌龊的想法,她倒不至于跑去敲诈勒索一笔,或者去找记者什么的爆料,但至少她会想,可以跟旁边的人说,其实这个贺言我认识,很多年前我见过,他其实不是这样的。口耳相传的坊间流言,多正常。
电视直播里的贺言突然抬起头,伸手去抓在空中落下的彩带。
他没有抓住,落了个空,边上有个比他高点的人把自己手中的递给他。而贺言就这样轻易地笑了出来,像个小孩一样,仿佛给他一根棒棒糖,就能让他满足一整个下午。
张丽给这个小孩买过棒棒糖,用自己的工资,没有报销。那时候她还年轻,三十不到,刚休完产假回来,会有一点感情泛滥,看着贺言,也会想起家里的女儿,虽然家里不是很富裕,但起码有爸爸和妈妈爱她。
她在福利院里度过了几个月,最后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小孩监护权已经转到了福利院,还被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她准备离开,最后一次,她依然让贺言画画,这个小孩不再像最开始那样连笔都不会拿了,他用了很多支彩色笔,画了一个很大的棒棒糖。
这是她帮助过的众多零落人中的一个。
终于看完了,张丽对女儿说:“该去做作业了。”
女儿不太情愿,她又催了两遍,才回了书房。她在客厅里,把茶几上的零食渣滓都清扫进垃圾桶,又想起那个哭泣的女孩和那位不懂教育的母亲,或许也在城市的另一个房子里看着这场直播。也许他们还没有和解,也许贺言未来的路途并不会多么顺畅,也许自家小孩那岌岌可危的物理成绩下一次就要不及格,不过,管那么多呢,收拾完洗个澡,就该睡觉了。
“你抓那些彩纸做什么?”崔远洵问。
“好玩嘛。”
“那这样呢?”崔远洵另一只攥紧的手伸到贺言的头顶,然后松开,彩色的碎纸散落在贺言的头发里。
贺言有些愤怒地喊起来,小狗一样晃着头抖落碎纸,他想如果不是公众场合,真的会给崔远洵一拳,可能还是照脸打。
算了,大好的日子,不要破坏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