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道劲风平地而起! 目光随之转向奥拉西斯,辛伽不动声色看着他那双暗光流动的眸子。 而奥拉西斯的视线正径自越过他的肩膀,停留在他身后那扇巨大铜门下隐泛着金光的伊西斯神像上。 那个美丽而妖娆的女人,一门之隔,背面站着她的丈夫奥西里斯。
冥府之王,诸神的宠儿。 那个曾撼动起他这个沙漠之神不可抑制的欲望的男人,那个葬送了他一切尊严和荣耀的男人,那个夺走了他一切的男人。 “咔……”一阵撕裂般的呻吟,铜门上的塑像忽然熔化般扭曲起来,伴着又一拨劲风掠过,大地猛地一阵颤抖。 周围一阵惶然的嘈杂。 眼看着跪在一旁的俄塞利斯从地上霍然站起,辛伽的目光透出一丝浅笑。
稍纵即逝。 因为转眼间脚下的震动突然停止了,连同那些在空气中迅速溶解的塑像。
目光从城门上收回,奥拉西斯再次望向马背上那道不动声色的身影:“这种时候对我提起这些,有什么意义么,辛伽。” 辛伽不语。胯下的马不知怎的突然仰头一声嘶鸣,然后受了惊似的朝后退了一步。而他的目光依旧对着奥拉西斯,手指掠过马蓬松的棕毛,朝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也许我会放弃对这个国家的守护,是么,这些早已背弃和遗忘了我的人和土地。”
依旧不语,移开目光,他转而望向奥拉西斯身后伫立在大片废墟间那片皇宫高耸林立的殿堂。
“可它是我的,孩子,” 目光轻闪。 “正如亚述之于你。” 听到这里,辛伽低头莞尔,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当视线划过时,那些同他视线接触的军人们警惕而不安的目光。 片刻抬起头,望向奥拉西斯的眼睛:“和神之间的战斗,到底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大人?而成为神,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烈没有告诉过你么,如果记忆没错,他曾经有个近乎于神的哥哥。”
话音未落,辛伽拂在马棕毛内的手指微微一颤。一时的怔忡,半晌收回手,慢慢拍了拍:“那个男人,他说……”抬头,视线落进奥拉西斯的目光里,那目光安静而淡然,就像他这会儿沉淀在眼里同样的东西:“什么都是试过才能得到你想要的感觉,哪怕被杀。” “这就是你的决定?” “做了很久的一个决定,”微颌首。抬手扯下身上的斗篷:“从拥有这样的身体开始。”
奥拉西斯的目光一滞,在看到斗篷滑下后辛伽那半张显露在他眼前的身体时。
斗篷下半个身子是赤裸的,同脸一样苍白的肌肤铺出一道坚挺起伏的轮廓,轮廓内隐隐一些暗红色的细线在他皮肤下闪现,如果不仔细看,一时未必能看得出来。
眉心微蹙:“你是……” “被神所诅咒的东西。”反手一转,斗篷从他指间脱落,旋转着散落到地上。而他皮肤下那些纤细的红色忽然间变得清晰了起来,一条条沿着手指直直蔓延到心脏的部位,再慢慢从那部位集中渗出大片的红,像一张从体内透出的网。 “席达……”脱口而出,俄塞利斯不自禁朝前跨出一步,手指在半空划出一道暗蓝色的弧度,却随即被身后那名年轻的军官轻轻扣住。 低头凑近他的耳,那名军官低声道:“大人,路玛向王承诺,不会让您更近一步伤害自己的身体。” “他是席达的传人……” “即使是神,路玛也不会让您继续参与。”
“放手……” “你退下,”还想挣扎,一旁沉默着的奥拉西斯忽然再次开口,目光对着他的方向。随后望向他身后的路玛:“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不假思索地应声,抬手一招,周围那些团团包围着的士兵瞬间散了,迅速朝着王宫方向撤离,而不顾俄塞利斯的挣扎,路玛抓着他的肩膀,强带着他从那对峙着的两人身边离开。
离开同时,风起,肆虐于整座城里的尘沙一时间更为强烈。一时间茫茫一片乳白的色彩,在夜色下茫然一团浓雾,氤氲间缓缓将独立于城门下那两道身影无声环绕。 “明白了,席达的传人么……确实,能有承受神体的能力。”走近一步,奥拉西斯抬头看向马背上的辛伽:“所以不惜让自己王后的亲自去召唤他来到这个地方是么,辛伽,即使明知道她会有被神彻底反噬的危险。” 不语,手指轻拂脸侧的发丝。昏暗的沙雾里一双眼闪闪烁烁,不带一丝表情,却又暗火般妖娆旖旎。 “席达如果像你,那么烈将万劫不复。”不等他开口,奥拉西斯又道,伸手拍了拍面前那匹不安喷着响鼻的马:“而这又何尝不是命运里定下的轨迹。”
“命运,”侧眸朝身边那片空旷的废墟一个扫视,视线所及处一片火光从地下直窜而起,顷刻间割破黑夜里那片被浓尘环绕的空间:“它是什么,我不知道。”
“想和那对双子一样么,以为命运真的可以靠这些去改变。”
“我说过,它是什么,我不知道。” “那你总该知道自己的身体,它之前、以及目前所必须面对的状况。” “很久之前就非常明白。” “人总归难免一死,辛伽,包括一个国家和它的所有。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目光一瞬间的凝滞。 片刻再次望向奥拉西斯的眼睛,辛伽微微一笑:“为了什么呢,或许有些东西你一生都无法去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不自觉被她缠住了,于是,再也脱不开。”
沉默。 半晌转过身,奥拉西斯背对着辛伽:“你身体里那个灵魂,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承载体已经消逝了,辛伽,你以为自己还能将他把握多久。”
“谁知道呢……” “最终不过是他在你体内消失,或者你被他彻底吞噬。”
“也许……” “二选一,你会选择什么,辛伽。或者……怎样选择,也都由不得你。”
“也许……” “那场圣战,我只是旁观,”话峰突然一转,四周风一瞬间静止:“旁观那个将我推向万劫不复的男人同阿舒尔之间的对战。”地面一波涌动,随着他的话语几乎细不可辩一阵颤动,辛伽胯下的马头一低,猛朝后退了一步。 而奥拉西斯依旧继续道,话音淡淡的,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是一种很有趣的感觉,从那些沙砾里穿透进我指尖,再让我把那场无法亲眼目睹的战争细细品尝的感觉……” “蠢蠢欲动。” 微滞。抬眼斜扫他一眼,然后轻笑:“对,蠢蠢欲动。你让我很感兴趣,辛伽。”
“我的荣幸。” “他对你也很有兴趣。” “阿舒尔?这得去问他。” “不妨请他出来,好么。”话音落,围绕辛伽马下一圈骤然间从地底喷出一团积沙,剑般刺穿马腹又在转眼间将它分割成数块,继续朝上,那道原先始终静静端坐在马背上那道白色身影倏然消失了,就在沙砾靠近他的一瞬。 原地只留一块块碎肉伴着纷扬的鲜血四散而落,突然轰的一声轻响,那些东西在落地刹那兀地自行燃烧了起来。 下意识回头,那道身影远远站在几十步开外一片废墟堆成的坡道上,银白色长发在火光里折着暗红色的光,就像那两点跳动在他眸子里妖冶的色彩。
“大人,”碰触到奥拉西斯的目光,他道:“这样的邀请方式,奥西里斯大人不喜欢,阿舒尔也不喜欢。” “那不如换个方式。”轻轻说出这几个字,辛伽所站立的地方陡然间一阵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