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望着冯保,李妃也望着冯保:“快说宫里的事吧。”
冯保低声地:“禀王爷王妃,奴才都打听清楚了。一个早上,万岁爷把严家父子好一顿臭骂,老严嵩都淌了眼泪。”
李妃立刻望了裕王一眼,又望向冯保:“都怎么骂的?”
冯保:“回主子,吕公公现在还陪着皇上,详情奴才还没法问。只问了问当时在殿外当值的奴才,他们隔得远也听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为了浙江有人打着织造局的牌子买灾民田的事。皇上好像说了,干脆把位子让给严家父子坐算了。”
这可是骇人听闻的消息,裕王一震,李妃眼中也闪出光来。
裕王正准备开口接着问下去,李妃又把话头抢过去了:“还听到什么?”
裕王的眉头已然皱了起来,李妃浑然不觉,依然盯着冯保。
冯保:“那就得等到傍晚奴才再进一趟宫,见到吕公公才知道。”
“要么现在把徐阶、高拱和张居正叫来……”裕王沉吟道。
“不能叫他们来。”李妃又打断了裕王,“一是情形还不明了,再则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装作不知道好。”
这件事在裕王看来何等重大,可听来的消息又如此没有下文,心里已然十分烦乱,思绪还没理清楚,想问话总被李妃有一搭没一搭地打断了。现在自己刚在琢磨是不是把徐、高、张叫来商量,李妃竟然连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又驳了。裕王那张脸便十分难看起来,兀自强忍着,望向冯保:“你说呢?”
冯保何等机敏,立刻跪了下去:“回主子,这可不是奴才能说的、当说的。”
裕王冷笑了一下:“明白便好。回屋去,把这身湿皮换了吧。”
冯保磕了个头:“谢主子。”接着半站了起来,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望着冯保的身影消失,裕王一个人坐了下来,出神地想着,一边端起茶几上的茶碗,揭开碗盖,一喝却没了,心里便焦躁,将茶碗往茶几上一搁。
屋子里只剩下了李妃,连忙从案桌上用象牙编的一个镂空茶篮里提出一把汝窑的茶壶,给裕王续上水。
李妃:“王爷,不是臣妾说您,这个时候急不得。严嵩和严世蕃把持内阁都二十年了,两京一十三省他们的人不在少数。皇上要动他们也没有那么容易。咱们只是观望着,等到真有了旨意再把徐阶他们叫来商量不迟。”
裕王突然站起来大声喊道:“来人!”李妃一怔。
隔了一会儿,两个宫女又连忙从门外跑进来了。
裕王大声地:“到前面告诉王詹事,叫他立刻把徐阶、高拱、张居正叫来!”
一个宫女应了一声,连忙走了出去。李妃懵在那里。
裕王端起茶碗来喝,手兀自有些微微颤抖,喝了一口便将那茶碗往地上一摔:“连口热水也没有吗!”
剩下那宫女吓得慌忙说道:“奴婢们该死。奴婢这就去拿。”也慌忙走了出去。
李妃的脸色白了,怔怔地望着裕王。
裕王走到门边,望着屋外的大雨,近乎吼道:“给了鼻子就上脸!不要忘了,你们家可是挑脚上架盖房子的出身!”
一连串的无明火,李妃已经感觉到裕王是在生自己的气了。可说出这样绝情轻蔑人的话,还是第一回。李妃开始懵在那里,接着泪水便禁不住在眼眶中打起转来,可也许是受宠久了,也许本身性格就要强,这时她紧紧地咬着下唇站在那里,不肯哭出来。
世子被吵醒了,在里屋发出了哭声,李妃转身便向里屋走去。
“站住!”裕王喝了一声,“我叫你走了吗?”
李妃又站住了:“王爷,世子醒了……”
裕王又把目光望向了屋外:“不要打量着生了个世子就有天大的功劳。再这样子不讲规矩,我明天就将世子过继到陈妃名下。你要是忘了,本王现在就提醒你,在裕王府里还有个正室,你只不过是个侧室。”
李妃的泪眼中闪出了惊惶,还有委屈。
裕王却不看她,一只手指向门外:“看见冯保了吗?连一个奴才都比你讲规矩!”
竟把自己和奴才连在一起了,李妃当时就像一桶冰水从头上浇了下来!可皇家的规矩这时也提醒了她,咬紧了嘴唇跪了下去,却依然是那种不服的声调:“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王爷不要气坏了身子。”
裕王更气了:“我气坏身子?笑话。”撂下这句话,袖子一甩,径直走了出去。
李妃怔怔地跪在那里,一任世子在里屋哭着,那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流了下来。
淳安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