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回主子万岁爷,裕王对奴才岂止客气,真是赏足了奴才的脸,当场解下了身上的玉佩赏给了奴才,还问了几遍主子仙体安否。”
嘉靖:“冯保呢?送去了吗?”
陈洪:“回主子万岁爷,冯保已经送到朝天观,交给了管事的太监。”
嘉靖沉默了。陈洪在门外用耳朵在等着下面即将发生的变化。
吕芳这时爬了起来,从金盆里绞出一块雪白的面巾双手递给嘉靖:“主子,该净面了。”
嘉靖突然手一挥,把吕芳递过来的面巾挥落在地,望向门外:“挨了骂还是挨了打!露出你的原形,让朕看看,也让老祖宗看看!”
吕芳僵在那里。陈洪一声不吭,依然躲跪在隔门外,有意磨蹭着不进去。
嘉靖望向了吕芳:“老祖宗,他这是怕你呢。你叫他进来吧。”
吕芳扑通一声又跪倒了,只是跪着,没有回话。
“主子千万不要委屈了老祖宗!”陈洪这时慌忙从门槛上爬了进去,爬到离嘉靖约一丈处,连磕了三个头,伏在那里,“奴才确实没有挨谁的打也没有挨谁的骂,当着主子奴才不敢说假话。”
亏得他想,那顶宫帽罩在满头的白绢上哪里戴得稳?他早就换了一根长带子从帽檐两侧紧紧地系在下颔上,高高地顶着却也不会掉下来。
这副样子却还说没有挨打没有挨骂,嘉靖都懒得问了,只望着他,目光里的火苗却隐隐闪了出来。
倒是吕芳问话了:“陈洪,是什么就说什么。是不是冯保那个奴才撒赖,激哭了世于,你不得已责罚自己?”
陈洪又碰了个头,却不回话。
“回话!”嘉靖从牙缝里进出了两个字。
“是。”陈洪又磕了个头,回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字。
吕芳跪直了身子望向嘉靖:“奉天命传旨却伤成这样回来,这在我大明朝真是欺了天的罪!主子,冯保那个奴才是奴才一手带出来的,他犯了这般欺天的大祸,说到底罪根还在奴才身上。是杀是剐,奴才甘愿领罪。”
“陈洪!”嘉靖没有接吕芳的茬,紧盯着陈洪,“朕再问一遍,你的头你的脸是自己碰的打的还是别人打的?”
“主子是神仙,奴才不敢说假话。”陈洪十分惶恐地样子,“确如老祖宗所言,奴才见世子被激哭成那样,心里又惊又怕,只好责罚自己,也是担心世子那般小的年岁哭岔了气。”
“裕王呢?李妃呢,他们就不管?”嘉靖依然不依不饶。
“回主子的话。”陈洪急忙答道,“裕王爷是从病床上爬下来接的旨,奴才是在前院见的冯保,裕王爷当然不知道。多亏王妃在一旁拉着世子,奴才才得以将冯保拉出了王府。”
嘉靖的脸色慢慢从激怒转向了冷酷,沉默了少顷:“真是‘十步以内必有芳草’呀。宫里一十四衙门长满了芳草,锦衣卫不用说身上绣的就是芳草,现在连朕的儿子孙子院子里都是芳草。我大明朝真是繁花似锦,绿草成茵哪!”
“芳”者,吕芳也:“草”者,吕芳之势力也;再也明白不过。吕芳趴在那里一动不动,陈洪也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洪!”嘉靖喊了一声。
“奴才在。”陈洪心里激动得都发颤了。
嘉靖:“草多了必坏禾稼!朕的话你明白吗?”
陈洪当然明白,却慢慢抬起了头,满眼疑惑地望着嘉靖。
嘉靖:“朕上午还有一道旨叫你把提刑司、镇抚司那些奴才叫来打招呼,你传旨下去了吗?”
陈洪:“回主子万岁爷,奴才还没来得及,奴才这就去传旨。”
嘉靖:“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刚到北京就在朕身上做起文章来,镇抚司十三太保倒有两个帮他说话,谁给的胆子?你十什么去了!立刻传旨,从提刑司、镇抚司开始,锄草去!”
“是。”陈洪磕下头去,这一声答得很轻。
钱粮胡同
北京城是大,但传起消息来又显得太小,海瑞早上在六必居题字,皇上命裕王抄写刻匾,钱粮胡同已被锦衣卫的人暗中守着,如此等等,上至六部九卿,下到茶楼酒肆,连贩夫走卒全知道了。
一辆马车走到这个胡同的西口外,那个车夫便再也不愿意进这个胡同,把车停在这里。
李时珍肩上挎着前后两搭的医囊从马车里出来了,被车夫扶着只好在这里踏着凳下了车,给了那车夫五枚铜钱,徒步向胡同里走来。
暑天的落日黄昏正是京城胡同家家在门前泼水消暑纳凉之时,李时珍徐步走去,却见这条胡同家家院门禁闭,目及处胡同这一头有两个便服锦衣卫在假装倘佯,那一头也有两个便服锦衣卫在假装倘佯,剩下的便只有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