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并不接陈风崇的话头,只自说道:“陈风崇,你一门逆天行事,与诸天神佛对抗,却是自取灭亡之道!我佛慈悲,有意大开方便之门,渡尽世间可渡之士!你若将那东西给我,我便渡你入教,保你一个法王正果,教你不堕轮回,不入地狱,永享这世间清平安乐!”
陈风崇嘿嘿一笑,答道:“如此说来,你也是所谓‘法王正果’一流,却不知你的清平安乐何在,又何苦漏夜追我这个世俗的凡人呢?嘿嘿,我念你好心劝我,便也劝你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莫要修错了大道,届时你家弥勒也救你万难!”
那人挺陈风崇这般不识抬举,又闻他口吐谤佛之言,顿时怒火中烧,说道:“你却是个渡不得的!待我抓住你,定要将你百般折磨,要你亲口说出对佛祖的忏悔!”
陈风崇此刻歇息了片刻,气力已是恢复了许多,便不再废话,说道:“等你有本事追上我再说罢!你若是能追上我,我便让你……嘿嘿嘿……”
那人闻言一愣,却见陈风崇又拔腿狂奔,当下暗骂一声,又自紧追而去。
陈风崇面对这等轻功修为与自己差不多的高手,一时也是无法,只得先这般言语拖着他些。反正苏杭相聚不过两三百里,只要自己不被他抓住,到得苏州境内,却看他敢不敢追进山庄,领教师父的神通,与他老人家一较高下。
两人这一逃一追,却是将一宿熬了过去。原本陈风崇出行时为着谨慎,便是三更十分才动身。这一路百余里地,却也是仗着轻功跑了一宿,现下已是五更将近,东方露白。
也是天数难改,陈风崇一番算计巧妙,却还是遇到了麻烦。
此刻五鼓天明,两人追赶间已是来到了太湖一带,陈风崇正在发足狂奔,却见了前面山坡上下来一群牛羊,后面跟着几个牧童在玩笑打闹。
有宋一朝,凭着几名皇帝的妥善治理,特别是当今皇帝赵祯秉承的一应仁治,百姓也算得上富足安居。只是自轩辕黄帝开始,世分天地,人分阴阳,山有高矮,水有深浅,穷人和富人总是并存的。历代仁君治世,不过是叫百姓粥碗里多些米粒,餐桌上多些小菜罢了,却也做不到均天下,共贫富。士大夫人家,嫌弃数百文一斤的猪肉下贱,要吃些牛羊才不致失了身份;寻常富户如长生老人,也能顿顿有鱼有肉,供养一众练武的弟子;却也还有那等日日稀粥野菜过活,开垦田地,饲养牲口的穷苦人家。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不假。这些小孩儿却是没有什么私塾可念,请不起先生也买不起版刻的书籍,更加支付不起寒窗十年的费用,只得像父辈一般,每日五鼓天明便赶了自家的牛羊上山,喂到中午牛羊吃饱,小孩儿也打了几大担猪草回家,虽清苦,也是偏安一隅的快乐。
陈风崇此刻被弥勒教之人追赶,便是遇到了山上放牛的小孩儿。这些小孩儿似乎是附近一个村子的乡邻,约在一起,赶在一起的牛羊怕不是有几十头,也算是富裕。只是这些牛羊过路,却是将陈风崇的去路堵死,横贯绵阳几丈都是些悠闲吃草的牛羊,整整一条山路都被这些牲口拦住。
陈风崇知道牛羊胆小,若是自己以这般气势冲过去,难免会惊动这些牲口;牲口受惊四窜,冲撞了自己或是跑丢了几只还算小事,就怕那些牧童难以抵挡牲口的蹄角,只怕也要受伤。
陈风崇虽是大户人家出身,也是家道中落的,在被长生老人收养之前,他也在市斤受了不少苦楚。有道是“穷人可怜穷人”,他虽未作过牧童,也是心疼这帮小孩儿,不忍心因着自己叫他们受伤,只得隔着几粒便减缓速度,堪堪停在了一群牛羊面前。
那些牧童也是心好,又看陈风崇穿得华贵,又有功夫,连忙问他是不是要过路,自己等人这便将牲口赶开。
陈风崇转身死死盯着来路,大声说道:“别管牲口了,你们快走,有坏人在追我!”
话音未落,那追兵便站定在了陈风崇身前几丈。两人功力修为相当,相差的不过是几息的路程,陈风崇眼下一停住,那人便轻松跟了上来。
众牧童听闻陈风崇所言,又见的确有一人站在了他面前,当下心里也是有些害怕,却舍不得家里唯一的这些牲口,连忙一个个挥起鞭子,赶着自家的牲口往各处躲闪。牛羊之类最是抱群的,成群而出必有一只头领,现下牧童们慌了手脚,只顾着赶动自家牲口,却是叫这些牛羊乱作一片,便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四下打转,一时难以挪动分毫。
那人看着陈风崇停下,又看见他背后的一群牧童以及牛羊,也知道个中关系,料想陈风崇一时难以逃窜,当下站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陈施主慈悲!若不是我今日有佛旨在身,真愿意一全陈施主的善行。”
陈风崇自知难以逃避,当即破口大骂道:“少废话!你要上便上,老子还怕了你不成?”
直到此时,陈风崇才看清了追兵模样。面前这人一身夜行衣紧裹,显露出高挑壮实的身材,面貌十分普通,看上去也就二十余岁模样,只是一头寸许长的头发,与清平夫人所说的弥勒教人一般无二。
这人看着陈风崇,也不动作,似是也有心叫这些牧童疏散些许。反正陈风崇此刻已是瓮中之鳖,万难逃窜,纵是没有这些牛羊阻隔,以两人现在的距离也是逃脱不了的。只见他依旧合十行礼,说道:“陈风崇,不想你也有这等慈悲心意,却是合了我佛的教诲。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将那东西交给我,我便放你离去,保你平安。”
陈风崇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看着那人,不过也对他不趁人之危进攻感到感谢。
那人见陈风崇不说话,只得从腰间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快刀握在手中,看着陈风崇,说道:“陈风崇,你先前说若是我追到你,你便如何?”
陈风崇只觉得对面那人一时气势暴涨,手中那柄快刀竟如那祖师佩剑一般有着助战的威能,一时也是警惕,口中说道:“你若是追到我……我便叫你碎尸万段!”话音未落,便见陈风崇抢步上前,两手上已是戴好了他的精钢腕刃,身形一时原地消失,随即出现在那人身后,抬手就是一刺刺下。
那人有能与陈风崇匹敌的轻功修为,自然不会叫他这般得手,当下反手一刀,刀背准确地拍在了陈风崇刺来了腕刃上。其中厚重力道,又是叫陈风崇一时吃力不住,整个身子随着右手被带朝一边,直在原地打了个滚才重新稳住,又自站定看着那人。
陈风崇一招不中,暗自心惊,只觉得眼前这人出了轻功修为不弱于自己之外,一身蛮横力道却也是能与清平夫人较量,却想不到这人如此年纪,就能练出这般高深的功夫。
那人也不等陈风崇反应,脚步轻轻一点,便整个人双手握刀朝着陈风崇当胸刺来。陈风崇又是一惊,连忙两手回护,腕刃比作一个斜十字,将那人一刀架住,随即一手后撤,叫他快刀滑开,另一手便一刺朝着那人面门而去。
那人也惊叹陈风崇的功夫,却不作躲避,只将那刀反手一滑,在陈风崇胸腹间划出一道血口子。陈风崇最是不怕受伤,不仅不退,还自顾向前一步,令那人快刀卡进胸腹之中,自己右手腕刃蓄力刺出,就要贯穿那人颅脑。
那人也不意陈风崇这般勇猛,虽之前听闻了有关陈风崇的些许消息,始终没有心理准备,眼看眉心就要被陈风崇一刺贯穿,击破颅脑,身死当场。
只听得“叮”一声脆响,陈风崇一愣,却见那人伸出一只左手,横在面门之前,挡住了陈风崇的腕刃。他那左手便如金铁一般颜色,竟是精钢腕刃蓄力也刺不穿,如此轻易便将陈风崇的杀招挡住,白赚了陈风崇胸腹间一道深及内脏的刀口。
众牧童此刻刚刚理顺了牲口,正赶着牲口往山下走去,却听见动静,转头看来,都是吓得目瞪口呆,站立原地,有几个见陈风崇腹部被刀砍中,暗红的肠血都流了出来,一时吓得嚎啕大哭。
这些牧童虽不知前因后果,模糊也知道陈风崇是为了保护自己众人才与那个凶神对上,眼见他手上,小孩儿们也是哭的哭,气的气。几个年纪胆子都大些的,捡起了地上的石块,朝着弥勒教那人丢去。
陈风崇一招失手,心中暗叫不好,口中喃喃说道:“铁砂掌?不对!是……”
那人左手一动,将陈风崇的腕刃捏在手中,缓缓拖离面门,手上一较劲便将那精钢腕刃捏碎,说道:“是铸铁的手套!”
陈风崇一时失神,又觉得胸腹间一阵剧痛,却是那人将快刀抽回,顺便将刀口扩大。陈风崇已知今日遇上了绝顶高手,自己万不能抵抗于他,正欲寻个法子脱身,便看见一众小孩儿捡了石头,满脸鼻涕眼泪地丢来,嘴里还骂着些山野小孩儿吵架常用的脏话。
那人被石头打中,身形也是一缓,又转头看着那些小孩儿。
小孩儿们见那凶神一手带着铁手套,一手拎着滴血的大刀,转头看向自己,都是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哭喊者闭眼抓了石子丢去,有几个摸错了的更是抓了一把牛羊粪便甩出,也不顾肮脏腥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