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琬倔强的跪在原地,声音清脆,“侄女儿做了错事儿,不敢奢求婶母原谅,只求他日侄女儿有难之时,婶母能救侄女骨肉一命。”
满屋子的仆妇俱做眼观鼻鼻观心之态,努力把自己当成布景板,消弭存在感。
谢氏听到这话,语气有些冷硬,“姑娘可别说这起子混话,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可不知姑娘到底犯下何等错事,更不知这原谅一词从何说起。再者,姑娘这还没嫁人呢,有些话还是不宜说出口。”大姑娘家家还没嫁人呢,把骨肉挂在嘴边不合适吧?
宜琬苦笑一声,流着泪哀求谢氏,“婶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人无尤,我不求您能谅解,可您也做了外祖,想来也是心疼外甥的。我母亲是犯下了打错,可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他日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母亲想来也是活不下去了,侄女别无他求,只想将来给母亲留个念想,旁的一切听天由命。”宜琬哭着给谢氏磕头,头磕在青砖上,闷闷作响。
这穆宁侯府说是龙潭虎穴也**不离了,宜琼进去或许还能咬咬牙坚持下去,可宜琬就真是身若浮萍,仍人宰割了,不说丈夫不喜,这婆婆也不是个善茬。范夫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已达,面上越维护,只会越引起世子的反感,可要是连范夫人也对自己不假辞色,宜琬也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宜琬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只盼母亲能有些寄托,不至将来失了自己伤心过度没了生趣。
谢氏低头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宜琬,面色高深莫测。宜琬这招泼妇沉舟,屋里这些仆妇里有的是老太太的眼线,这消息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得穿到老太太耳里,老太爷更是瞒不住,若自己做绝了怕是得遭两老人厌弃,就是二爷也不见得愿意看到妻子狠辣的一面。谢氏脑子飞速运转,最后亲自扶起了宜琬,“孩子总是无辜的,无论如何他们身上流着孟家的血,孟家子孙绝不会仍人欺负。”
这句话并不只是对宜琬的保证,同时也是对她的敲打,你的孩子是孟家子孙,大姑娘宜琼更是!宜琬一颤,抽泣着低头谢过二奶奶。
宜珈坐在半月斋前发着呆,回想往事,小丫鬟幽客从前厅快步走来,上前通报,“姑娘,杨家小姐和元家少爷来了,此刻正在前厅呢。”
宜珈拍拍屁股还没站稳,另一个丫鬟雅客从花径中走来,低声说道,“姑娘姑娘,谢家表少爷和表姑娘到了,说要见您呢。”
宜珈呲牙,不带这样挤一块儿来的!
47窃书不算偷
宜珈拍拍衣裳,站起身,拿出指点江山的气势一挥手,“咱走!”。
六姑娘领着一串儿丫鬟到正屋时,元微之和杨蓉蓉早在屋子里候着了。蓉蓉向来是个活泼的,两年来和宜珈的关系飞速发展,往铁杆闺蜜进发,这会儿已毫不客气的把院子里的书扫视了一通,见宜珈来了,开口就问,“小六,你家的书真多,外借么?”
宜珈有黑线的趋势,蓉蓉直来直往的性子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这得问过祖父才知。”想起老太爷有多宝贝这些书,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 捧在手里怕碎了,平时自家人去书院里摸上一摸老太爷都能横眉冷对个好几天,这要是外借了,宜珈打了个寒颤,不知道老太爷会不会扒了自己的皮儿?
“蓉蓉。”元微之不赞同的看了一眼,蓉蓉被这么一喊,脸上立马涌上红潮,悻悻的低下了头。元微之朝宜珈点点头,半玩笑半认真的说,“蓉蓉莽撞了,不知在府上借阅可否?”
宜珈怎么看怎么觉着元微之眼里露着精光,活像黄鼠狼看鸡的神情。认识这师兄妹两年,宜珈和蓉蓉的关系固然是突飞猛进,两个丫头家里都没贴心的伴儿,难得遇上个臭味相投的损友,立刻对上了眼,就差没拜把子认亲了。蓉蓉性子直,不爱那些弯弯绕绕的,宜珈见着府里那些勾心斗角头皮发麻,两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今个儿蓉蓉帮着宜珈想法子偷虞先生钟爱的帖子,气得老虞双脚跳,明个儿宜珈蹿倒着蓉蓉收拾家里蹬鼻子上脸的姨娘,替杨老爹识人辨忠奸。
两人上串下跳,可唯一不敢欺负的就是这位元家少爷了,平素豪气冲天的蓉蓉每每看到元微之就像老鼠见了猫,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宜珈直觉认为蓉蓉少女怀春,看上了元微之。要说元微之,倒也真配得上翩翩少年四个字,相貌俊秀,身材挺拔,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丹青。按着虞大师收徒的标准,元微之的人品当也是信得过的,宜珈左右一琢磨,一击掌,蓉蓉看上微之的可能性很高嘛!本着朋友夫不可戏的原则,宜珈和元微之交集并不多,平素最多不过一同谈谈诗画,讨论一下字帖拓碑这类学术问题。除此之外,宜珈还惊奇的发现,每次她和蓉蓉为非作歹对象牵涉到元微之,结果总是败北而归不说,往往还下场惨烈,一来二去元微之就成了雷区,轻易触碰不得。
如今元微之一开口,宜珈条件反射,把脑袋点的跟捣蒜似的,蓉蓉一撇嘴,对着宜珈呲牙咧嘴,好你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宜珈反瞪回去,什么时候你和你师兄一样腹黑,我也这么对你!
两个人互瞪一会儿,眼睛酸了,宜珈赶忙低头做眼保健操。这时谢家兄妹也来了,却是五姑娘宜璐领着谢家兄妹来了正厅。
宜璐和同璧在大姐儿的婚礼上认识的,两个胖妞颇有股相见恨晚的感觉,平时家里有姐妹作对比,这两姑娘多少有股自卑的感觉,忽然间来了个和自己差不多身量,个性也十分相像的小姐妹,宜璐和同璧瞬间感觉找到了组织,宜璐同璧一聚首,哈雷彗星撞地球!宜璐同璧二握手,哭倒一座大长城,宜璐同璧三碰头,爹妈兄妹靠边走。同璧来孟家的频率呈直线上扬,开始还拿着宜珈做幌子,到后头就干脆直奔宜璐屋子去,两姐妹一猛子扎到一块儿好不乐呵。
宜珈担起主人翁的职责——介绍双方。谢尚翊正处于少年发育阶段,身量抽长,体型却没跟着一块儿长,年幼时的小胖墩如今褪去了胖冬瓜的身材,月白色印蝠纹直裰乘得他肤白赛雪,腰间一条青玉带子勒出个倒三角的身形,虽然挨不上书生的玉树临风,也比不得将军的英姿飒爽,可谢尚翊却将京城贵族少爷的骄傲贵气演绎的淋漓尽致。
元微之和谢尚翊属初次见面,一个笑的和风旭日,一个话说的客气恭谨。
“鄙人久闻谢公子大名,失敬失敬。”元微之笑的真诚。
“元公子乃虞先生高徒,您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谢尚翊答的认真。
可宜珈冷不丁的觉得皮肤上冒起了一串儿小鸡皮疙瘩。咦,屋外太阳挺大的啊?怎么有种冷风嗖嗖的感觉呢?
“表哥你怎么来了?”宜珈忍不住插嘴。
谢尚翊回过神,眉眼弯弯,“今个儿是晒书日,听祖父说孟家收藏了诸多孤本,心痒难耐就跟着同璧一块儿来了。”
原来大伙儿都是勤学苦读的好少年啊,宜珈心里暗暗点头,大方的让开一步,“那我们一块儿瞧瞧去吧。”
一群公子小姐大步朝外,宜珈在前头领着路,刚走过正堂,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大声喧哗,宜珈皱了皱眉,让杭白前去查看。不一会儿杭白憋着脸回来了,脸上一片尴尬,轻轻耳语了几句,宜珈也黑线了,想了想转头对众人说,“祖父和客人在前头论诗,咱们不便打扰,不如换条路?”
元微之师兄妹没有意见,客随主便,谢尚翊点头同意,两个小胖子不乐意了。
“换条道就得从这儿经过东厢房,再穿过正屋,花厅,绕很多路啊。”连日来对孟府已摸得熟透了的谢同壁第一个跳出来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