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衰亡?”
“对,如果一言以蔽之,那事件的本质就是文明的衰亡。升起的太阳在傍晚会沉入地平线,闪亮的星星会在黎明时分消失,战无不胜的猛士纵有金刚之身,最后也会在墓地里长眠,看似不灭的文明有始必将有终。在恶女岬,一个文明衰亡了。如同诺亚方舟的传说,文明之死通常是因为发大水造成的。”
会场里鸦雀无声。
“原来如此,真是含蓄的言辞……让我们对这位东京来的诗人致以热烈的掌声!”
御手洗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走下舞台,回到了我和提莫西·特雷尼旁边。
突然,激昂的演奏开始了。导演和主持人都从舞台的侧面退场,取而代之的,是身穿金色服装的玲王奈。欢声如潮,掌声四起,玲王奈开始演唱《阿依达1987》的主题曲。
“说得好!御手洗先生。你用最简单的语言,道破了文明与时代关系的本质。”提莫西·特雷尼喊着说。
“听起来是这样吗?”御手洗傲慢地说,“你听错了,其实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您的话真是耐人寻味。”特雷尼很惊讶。他过于善良,还不习惯御手洗的唇枪舌剑。
医生慢慢指着舞台,说:“她也是时代的面孔啊。所谓明星,是在银幕上露脸,把胶片变成电影,然后再升华成电影的魔法师。梦露、索菲亚·罗兰、克拉克·盖博,莫不如此。所以只靠俊男靓女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要有智慧女神缪斯相助。她也不例外,是个舞动的缪斯啊!”
为了不被玲王奈的歌声淹没,提莫西·特雷尼提高了音量。
御手洗点点头,用只有我能听到的音量,小声用日语说:“但她是不幸的缪斯啊!”
艾维·特芙拉导演也向我们走来了。他和御手洗碰杯,互致问候。又和提莫西·特雷尼谈论了一会儿理查德·阿莱克森。
提莫西·特雷尼似乎真的和阿莱克森很亲近,不止对他的身体状况,连他的好色、嗜烟都一清二楚。
两首歌终了,主持人再次登场。玲王奈开始在舞台上讲话。谈到了拍摄的辛苦,参加舞蹈学习班时的严格,都使她获得了无比的充实感。今后还要再拍两部这样的歌舞片等等。也谈到了日本,还有埃及之行。玲王奈似乎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不管主持人问什么问题,她都毫不隐瞒地回答。我想如果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性,她说不定回答说,就喜欢站在那里的御手洗。我不由得心里捏一把汗。
接下来的问题是下一步电影希望扮演什么角色。玲王奈表示,就像刚才特芙拉导演说的那样,扮演一个能歌善舞的女侦探就最好了。
玲王奈在称赞了特芙拉导演的同时,也不忘表扬编舞安东·波波丝以及艺术总监埃里克·贝尔纳等其他工作人员的表现。
然后麦克尔·鲁尼上场,两个人表演了一段双人舞。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亲身经历如此豪华铺张的好莱坞聚会,本来想一直待到最后的,但御手洗已经用眼神示意时间不早我们该回去了。我想一个人留下来但又不懂英语,真是进退两难。这时我只有紧紧地跟着御手洗。
玲王奈两人下去后,登场的是在电影中出场的舞蹈演员,她们踩着摇滚乐的节拍开始舞动。这个表演持续的时间比较长,是美国顶尖的舞蹈团队,就是在东京一流的夜总会里也难得一见。但是御手洗已经明显地表现出厌烦的神色,他想早点回去,一个人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读书。
这种歌舞不是什么新鲜事,于是他感性的指针就不再摇动。这时对他进行拙劣的劝说完全是徒劳,再怎么说好话他也不会听,他喜欢用心去尝试新事物。
正当御手洗把头转向我,提醒我该回去的时候,一个身着白色制服的酒店服务生靠近御手洗,碰了碰他的手腕,将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塞给了他。我觉得这样的信封似曾相识。
御手洗打开信封,果然是玲王奈用日语写的信。玲王奈能熟练应用两种语言,日语书法也相当不错。
“福尔摩斯先生:我注意到了你那百无聊赖的表情。你也许不能接受,但这就是好莱坞。除去演艺事业,我也觉得这里很无聊。赶快出来,到拉塞尼卡大街和梅尔罗斯大道的拐角处,我随后就到。到我家去,喝点雪莉酒吧,我还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寿司店,不要客气,和你的朋友一起来吧。玲王奈。”
“我们就像从欧洲战场转战到太平洋战场的美军士兵啊!”御手洗把信件递给了我。
“怎么样?特雷尼先生。和我们一起去吗?”御手洗对特雷尼说,“与世界级的大明星喝一杯雪莉酒。”
“我?可以吗?”理查德·阿莱克森的私人医生感激涕零。这不奇怪,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讲,这样隆重的邀请一辈子也不会遇到几次。
“我只想去问候一下玲王奈小姐……”他抑制住内心的兴奋。
从寄存处取出外套大衣,我们走出了酒店。大街上的影迷已经所剩无几,他们有的站在贝弗利中心的人行道上,有的倚靠在消防栓上,无意中向我们这边眺望。天上十分罕见地下起了细雨,沥青路面上还飘散着刚才明星们带来的热情余韵,使得他们即便乔装打扮,恐怕也难以安然离开此地吧。
我们三人穿着大衣,并排走在人行道上。当然,没有人注意我们。连把御手洗错认成麦克尔·鲁尼,狂奔上来请求签名的乡巴佬都没有。虽然我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毕竟影迷的眼睛是雪亮的。
“影迷还很多啊!玲王奈该怎么办?她要是跑出来那可不得了。”我说。
“她应该乔装打扮后从后门出来吧?”御手洗说。
“我担心后门也有影迷。”
“那就坐一辆垃圾车逃出来。总之她擅长乔装与演戏,没什么可担心的。”
出了酒店向左拐,沿着拉塞尼卡大街向北,我们也把大衣领子竖了起来,蜷缩着身子,慢慢向前走。风真冷啊!
这时,我注意到御手洗的模样很奇怪。没有了平时的神采,脸色也相当不好,右肩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的确,十一月末的洛杉矶比东京更寒冷,在南方城市里实在很稀奇。道路上空到处都是横拉的电线,周围是冷杉,橱窗上落着雪花。多数商店里已经做好圣诞节的装饰了。虽然是寒冬腊月,但御手洗应该不至于冷到一声不吭。
梅尔罗斯大道的拐角处有一座大楼,大楼前面的人行道上,一个女子戴着毛线帽子,身穿简朴的大衣,戴着眼镜,正在贩卖自己的诗集。她好像很冷,抱着装有诗集的塑料袋,又是搓手又是跺脚。